意思是允许萧律带走我了。
我的心骤然一沉,身子险些瘫软在地。
太子从来,从来便没有打算真正留下我!
萧律是狼,太子便是虎。
都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萧律从怀里拿出一张信封,放在案几上,再走到我面前。
“走。”
他语气凉的淬冰一般。
我麻木的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走过梧桐大道,上了马车。
一圈夜明珠照得车厢里亮如白昼。
同坐一个车厢,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紧挨着他,靠在他肩头小憩一会儿。
我想着,他这回是废我腿,还是杀了我。
这种猜想让我的脸色越发惨淡。
萧律目光扫过我紧攥的拳头泛白的指节,和一片死灰的脸色,轻嗤道:“父皇是先选定他为储君,再立他生母为继后的。你以为他何以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我摇摇头。
何必来问我,若不是实在没路走,我又岂会想着去借太子的势。
萧律冷呵:“你以为你利用他,实则是他利用你。他晓得你对我而言是什么。你真该去死,你死了,我也没了软肋。”
这种情境之下,我还是被他好笑的言辞逗得笑出声。
好一个随时要被打断腿,被箭弩射死的软肋。
他宁可废掉我,却不肯让我留在东宫。
说到底,他只想占有,只是介意旁人占有,并不是真的爱我,在意我。
萧律捏住我下颔。
“你笑什么?”
我笑出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去,淌到他手背上。
但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他盯着我的眼睛遍布阴霾,手越发用力,要捏碎我的下颌骨一般。
“很失望?千辛万苦爬上太子的床,结果是这样一个下场。”
我不吭声,不辩驳。
等到马车停下来,他终于松开我下颔的那一刹,我拔出发髻间的珠钗,猛地往腕上一划。
既然逃无可逃,与其在萧律手底下生不如死,不如现在就死。
早死早投胎。
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萧律下马车后回头看我,我朝他露出个讽刺又痛快的笑。
他瞳孔一震,挥手打掉我手里的珠钗,握住我涓涓往外涌血的手腕。
继而将我打横抱起,大步往府里走。
“大夫!快传大夫。”
我在他怀里,一步一颠簸,笑着问:“拿那些东西换一个死人,怎么样,痛不痛快?”
他走得很快,找最近的厢房便进去,将我安放在床榻上。
往外头吼了声。
“大夫怎么还不来!”
他紧握着我流血不止的手腕,红着眼对我说:“你敢死,我不让你下葬,就把你挂在城门楼,日日鞭尸。”
我无所谓的说:“是你这样的狗东西能做出来的畜生行径。”
死都死了,我还会怕他这些威胁么。
“景明月!”
他失控的大声叫我。
我说:“我不姓景,也不叫明月。”
萧律死死的盯着我。
血越流越多。
他眸底冷硬的墙垒终于在我淡漠的目光里慢慢崩塌。
“阿月,没有权力,我便不能给母后报仇,我母后并不是久郁成疾,她死于非命。”
“我也从来没有要放弃你。”
“你为什么就不肯,不肯信我?”
反正都快要死了,我干脆明明白白的问:“那你为什么要种夹竹桃?”
他怔住。
我说:“你不允许你第一个孩子是楚人所生,这个孩子于你而言,不能给你任何助力,甚至会导致你被世人诟病,所以你绝不能容许这孩子生下来,你杀了我的孩子。”
萧律别过脸去。
须臾后,他哑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知情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也是我的骨肉,我如何不痛?”
“痛,那你就去死,”我已有些精疲力竭,强行打起精神来,咬牙切齿的说,“你母后死与我无关,不是我杀的,可我孩子是你杀的。”
萧律脸色愈发沉闷。
“你得了臆想症。”
大夫推门而入,他终于放开我的手腕,让大夫来止血。
我疯了一样打翻婢女端上来的水盆。
“滚!不必救了!”
萧律被我血染红的手垂在身侧,冷冷看着我,“凡事都没讨到一个交代,就想这么死了?”
我愤怒躁乱的心强行安稳下来。
萧律示意大夫上前。
我躺下来,麻木看着屋顶。
大夫在我手腕上一通折腾后,对萧律道:“血止住了,应当没有性命之危。”
萧律慷慨道:“好,重赏。”
大夫谢恩后背着药箱退下去。
萧律将我抱到榻上,吩咐一旁的婢女把血染过的被单换去。
他真是可笑。
费尽心思娶的秦芳若,今日又不去洞房。
婢女要为我更衣时,看了他两眼,他站在那半点没有要走的打算。
我便接过衣服,“我自己来,你出去。”
婢女又看向萧律,见他没有意见,才如蒙大赦的退出去。
萧律则伸手到我胸前,要解开系带。
我退后一步,避开他触碰。
“你还不去洞房,真不怕得罪太尉?”
如今只要他碰到我,我便有些毛骨悚然的恐惧,是害怕,也有厌恶。
萧律看向我腕部的裹帘。
因我紧张而手臂绷得太紧,伤口又有些崩开,幕帘上晕出红色的花来,越开越大。
他垂着眼眸,哑声说:“嘴硬,根本不想我去,嘴上却要推开我。”
我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厌恶。
“你沐浴完会继续穿那身脏衣服吗?”
萧律沉下眼眸。
我说:“你跟那身脏衣服有什么区别。”
不喜欢了,就像沐浴之后,再面对换下来的那身衣服。
如何能愿意再穿上?
至于谁捡去,谁当个宝,又有什么要紧?
萧律的脸上变幻过几个颜色。
“为了让太子救你,你可以自轻自贱。他不曾真心待你,你也不恨。在我这里却不行了。”
我想了想,大抵是因为,我对他的厌恶憎恨,远远超过了太子。
从前我心悦他,会企图理解他不给我名分,把一切归于我身份低微。
而现在我不心悦他了,褪去我给他渡的那层光,再看他,顿觉竟是如此破败不堪,便只有憎恨了。
他可以报仇,可以不择手段。
他也可以与我退避三尺,不碰我,只把我当婢女使唤,我也不至于怀孩子。
可他偏偏肆无忌惮与我缠绵,有了孩子,便杀死它。
这算什么,难道都是我活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