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帝听得又气又想笑。
本就是去做贼的,阴差阳错着了别人的道才落得如此下场。
可不管怎么说,他本质就是个坏的,这会儿竟有脸来求他做主。
当真是可笑。
不过这冤究竟是谁喊的,那就有待商榷了。
嘉兴帝沉着眸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视线随即落到姜苒身上。
“发生这等事,你没有选择报官,而是直接进宫见朕,为的又是什么?”
姜苒跪在地上,慢慢挺直了脊背,眉眼之中一片坚韧之色。
“皇上,民妇不是痴缠之人,只是外子背信在先,徐家又谋财在后,这般人家,民妇实在不敢再留,还望皇上恩准民妇与徐知钦和离!”
这话一出,不止嘉兴帝愣住了,就连站在一旁的张嬷嬷都不免一惊。
徐家二少爷要娶平妻的事,她和贤妃娘娘是知情的。
宫苑虽深,但外面如有什么风吹草动,娘娘也总有法子知道。
更何况此事还关乎到了旧友之女。
只是在姜苒求请进宫时,娘娘一直以为她是来宫中求皇上插手阻拦此事的。
毕竟那徐知钦在新婚之夜就抛弃她上战场,此后三年不念不想,着实对不起她。
可谁知姜苒的目的,竟是和离。
古往今来,有哪个女子与夫家和离过,更何况还是从皇上手中要圣旨。
她到底知不知道,眼下皇上有心栽培徐知钦。
这种情况下,皇上怎么可能会赐下那道和离诏书。
张嬷嬷越想越沉闷,心中不免有些责怪姜苒太武断。
她行事如此冲动,说不定日后还会连累贤妃娘娘。
正想着,耳边便响起了嘉兴帝沉冷的声音。
“昨夜之事,徐知钦可知情?”
姜苒抿唇摇头,“他并不知晓。”
嘉兴帝道:“徐卿的性子,朕是知道的,他为人刚正,断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但不管怎么说,你昨夜毕竟也受了委屈,朕待会儿自会派人去徐家敲打老夫人一番,但你与徐卿的姻缘来之不易,夫妻之间有矛盾也是常有之事,若是因为那一点小事就闹和离,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姜苒闻之一怔,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浓浓的苦涩来。
女子立世艰难,她是知道的。
她只是没想到,哪怕已经被人逼至如此地步,皇上心中在意的,仍旧是君臣之道。
难道真要她被徐家迫害致死,才算结束吗?
可是她又岂能让自己落入那般凄惨的结局。
以前任劳任怨也就罢了,那是她对徐知钦有期盼。
可是现在,她只想与他两相决绝,从此老死不往来。
只是倘若求不来和离圣旨,那她就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皇上,民妇和离,并非一时兴起,民妇与外子终究是有缘无分,眼下他有了倾心之人,愿给那女子一个正当名分,民妇自当成全,所以……”
“世间哪有什么矢志不渝的真情,徐卿蒙受救命之恩,才一时迷失了心智,而你身为受过规训的宗妇,自当在这时候保持清醒才是。”
嘉兴帝沉声打断她。
话里话外无非一个意思,这和离圣旨,他不会下。
姜苒暗暗咬唇,敛眸看方铁成一眼,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
“皇上,民妇自以为此刻的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还望皇上看在民妇险些失了名节的份儿上,全民妇一个公道,不然民妇就只能请天下百姓来评判此事了!”
“放肆!”
嘉兴帝拍案怒起。
“姜氏,你莫以为你是温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朕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张嬷嬷亦是吓得冷汗涔涔,跪在地上甚为幽怨地瞪了姜苒一眼。
“徐二少夫人,莫要任性,别忘了,你今日是承了贤妃娘娘的情,才得以进宫面圣的!”
她小声提醒着姜苒,只盼姜苒能在这时候恢复几分理智。
姜苒对上她的眼神,闭上眸子淡淡苦笑。
“皇上适才所言,确有道理,是民妇粗鄙了,望皇上莫怪。”
嘉兴帝面无表情地拂袖道:“罢了,你也是一时失智,情有可原,先回府吧,徐卿那边,朕自会敲打一番。”
姜苒颔首拜谢,随即起身,带着方铁成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嬷嬷吓得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甚至不知道姜苒何来的勇气敢威胁皇上。
什么叫天下百姓评判此事,虽说她是受害者,可那种事情说出去终究不光彩,往婆家脸上抹黑,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丫头真是连她母亲的半分聪明才智都没学到。
静心殿外,方铁成一瘸一拐的跟在姜苒身后慢慢走。
回想起嘉兴帝方才的雷霆之怒,他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打湿了。
“表弟妹,我们刚刚、刚刚可是欺君啊……”
“确实是欺君。”
姜苒淡笑着回头,语中暗含几分威胁之意。
“所以表哥最好将自己的嘴封严实了,不管何人问起,都得是那番说辞,倘若皇上发现你前后不一,龙威震怒之下会如何责罚,你心里应当也是知道的。”
方铁成惊疑又畏惧地看着她。
“那、那你就不怕皇上会找人去徐家调查此事吗?”
姜苒目色淡然地摇头,“皇上不会的。”
君主过问臣子内宅之事,不合规矩。
况且她让方铁成说的那些话,七分真三分假,皇上即便真调查了,也不会判定她说谎。
老夫人在库房中下迷香是真,意图让方铁成轻薄她也是真,这些都是可以料想到的事实。
至于昨夜为何会牵扯到徐若瑾身上,自然是她给老夫人的一个小小警告。
方铁成想了几想,又道:“那皇上刚刚还说会敲打表弟,他若是知道咱们进宫告状,以他的性子,回去肯定要大闹一场。”
姜苒抿唇一笑,倒还真不害怕这个。
徐知钦真同她闹了倒也好,和离圣旨求不来,那就真的只剩下休妻一条路了。
虽然到时候她的处境会艰难许多,不过总好过余生在徐家内宅中,看着他与温霁月情意绵绵,备受磋磨。
凝神间,二人已走出宫门。
正欲上马车离开时,身侧倏尔传来了傅辞的声音。
“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