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岂有此理!”
“让杨宪那个兔崽子坐了中书省头把交椅,还能有咱们好日子过?”
“子明兄,你得想个主意啊!”
“是啊,李相已经上表辞官,不问朝政,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城,我们以后就全指望你了!”
酒席上,觥筹交错,纷纷大倒苦水,发泄着心头的不满。
并将目光转向了他们的主心骨,胡惟庸!
这些人,大多是李善长的学生,深受点拨提拔之恩。
而胡惟庸作为门下首席大弟子,自然和他们比较亲近,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听着同僚们的抱怨,他静静地端着酒杯,并未表明态度。
其实。
对杨宪的憎恨,没有谁比他更深。
两个都是自命不凡,眼高于顶的主。
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爬到自己头上,耀武扬威?
别说面子,里子也不好受啊!
从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他便卯足了劲儿,暗暗发誓,要搞倒杨宪,自己坐上中书省的头把交椅。
但明着斗肯定不行,朱元璋才四十多岁,眼睛又不瞎。
动静闹得太大,吃亏的多半是自己。
况且,杨宪刚升了中书省丞相,正春风得意,很多官员都向他靠拢,唯恐落于人后。
自己这边势单力孤,门庭冷落,硬拼很难有胜算。
当务之急,是迅速建立起威望,把关系好的聚到一起,形成同盟,才能稳住阵脚……
忽然,他脑海中浮现出恩师李善长的声音,随着嘴角勾起的笑容,顿时有了主意。
“诸位同僚,且让那杨宪得意一时。”
“咱们做的是大明官,又不是他杨宪的官,只要安分守己,做好分内的事,他又能怎样!”
此话一出,迅速提振人心士气。
酒桌上,和胡惟庸交情匪浅的人连连点头,并随声附和道。
“对!”
“那杨宪算什么东西?”
“他也配权掌中枢,号令百官?”
“把丞相的位置给他,还不如去路边牵条狗呢!”
又是一顿激烈的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乱飞。
他们好像以为,只要用口水就能把讨厌的人淹死。
把人家说得一文不值,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胡惟庸显然没这么幼稚。
只见他微微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在场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同僚们,比起和姓杨的斗气,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再过几天,咱们的引路恩师,大明第一位丞相,就要告老还乡了!”
“扪心自问,李相这几年,对我以及在座的各位如何?”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开口。
“那还用说,李相对咱们恩重如山!”
“没有他,咱们还在学堂里钻研章句,白首穷经呢,焉能有机会立于朝堂之上!”
“若蒙不弃,我愿拜为义父!”
“没错,李相可是咱的恩人,真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见众人口径一致,胡惟庸这才引出了后面的话。
“正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想必你们都知道,我和李相的关系,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
“既然大家都感念他老人家的恩德,不如等他出城那天,大家一起去送送他吧。”
“也算咱们晚辈的尽一点孝心,诸位意下如何?”
在古代,这种尊师重道的表面文章,一般不会遭到反对。
何况是把四书五经奉为圭臬的读书人?
胡惟庸刚一说完,马上就博得了赞同。
“子明兄说的对!”
“咱们不能忘了李相的大恩,到时必须出城相送。”
“都说人走茶凉!”
“咱不能人还没走,这茶就凉了。”
“我也去!”
“也算我一个……”
看着眼下的局面,胡惟庸满意的笑了。
只要带头把这件事办好,他的威望才会随之上升,将这些人牢牢掌握在手中。
同时,也就有了对抗杨宪,成功上位的本钱。
未来可期!
……
翌日清晨。
天色微明,城门大开。
街道上静悄悄的,李善满心欢喜的,带着一家几十口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去往那素未谋面的故乡!
当马车驶出城门,他掀开帘布,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莫名感叹。
“唉……”
“京城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
“这一去,将成永别!”
处心积虑的筹划,不正是为了这一天吗?
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毕竟留下来,随时都会有危险。
老朱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没准哪天就倚疯撒邪,要杀两个开国功臣解闷。
老子……老子还是离他远点吧。
免得溅一身血!
等回到乡下,天高皇帝远,就算朱元璋有想法,又能把我怎么样?
他总不会和一介布衣平民犯难吧?
至于昨天在皇宫里,亲口许下的承诺。
例如朝中有事,只需诏书一封,定当誓死效命之类的话……只是随口说说,李善从没当真。
躲还躲不及呢,怎么还敢往前凑合?
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想让老子回来送死?
做梦去吧!
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回去后要入手多少亩良田,以及规划未来的蓝图愿景。
即使不当官了,老子也要励精图治,二次创业。
成为天下最大的农场主!
另一边,李善的两个便宜儿子,正蹲在马车上,像是霜打得的茄子,闷闷不乐。
他们实在舍不得繁华的京城,更舍不得自己的公子身份。
回家后,只能做个平凡的农夫。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都有干不完的活。
身份的巨大落差,短时间难以适应!
有几次,他们都想中途下车,偷偷溜回去。
可担心万一摔断腿,落下残疾,试了几次,最终没有下定决心……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朝会散去。
胡惟庸安步当车,满怀欣喜的赶奔韩国公府。
准备探听虚实,问老师何日回归故里,他好向亲信们透个气,到时组团相送。
可来到门前,这才发现,里面早已人去屋空,仿佛一夜之间,突然蒸发了似的。
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别说人了,连条狗都看不到!
至此,原本就郁闷的胡惟庸,如今更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