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倒在我手上的防晒霜的量,和我想谋杀大妞的欲望成正比例。
上午11点,张教授的报告已经完成了大约三分之一。夕颜从5点开始就在实验室里工作——分析肽样本,写程序说明,在机器运行的时候偷偷打盹——这时徐峰闯进来,看起来非常生气。
很奇怪,但也不算太奇怪。徐峰有点急性子,他经常在半公开的场合发脾气。他发脾气的原因,不了解学术界的人看来会有点可笑。比如,让他连续第四次做生物导论的助教;学术报纸突然收费。
徐峰和夕颜的导师都是赵杰博士。虽然他们一直相处得还可以,但关系也算不上很亲密。夕颜本来一直打算选一个女导师,可以避免一些性骚扰。不幸的是,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全是男性的实验室。当徐峰进来,砰地一声关上门,然后把一个文件夹扔到他的桌子上时,夕颜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着他坐下,开始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另一位实验室伙伴吴涛也跟着进来,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开始小心翼翼地拍他的背。
夕颜不能装不在场,她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她原以为回答是试剂停产了,或者是不应该读研究生,但是想退学已经来不及了。
出乎意料,回答却是:“因为你那愚蠢的男朋友!”
到目前为止,这场假约会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星期:当有人把顾一鸣称为她的男朋友时,夕颜不再感到惊讶了。尽管如此,徐峰的话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充满了恶毒,她忍不住问:“谁?”
“顾一鸣。”他像诅咒一样念出了那个名字。
“哦。”
“他是论文委员会成员,”吴涛用一种明显温和的语气解释道,没有直视夕颜的眼睛。
“对的,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通过我的论文。”
夕颜咬着下唇。“对不起。”
“我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来修改,就是因为他挑毛病。我本来不想让他加入我的委员会,导师逼我加的,因为他对顾教授那愚蠢的计算机玩意儿很痴迷。”
奥利弗咬着自己的脸颊内侧,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夕颜,你们会讨论这些事吗?”吴涛突然问道,怀疑地打量着她。“他告诉过你他不会通过徐峰的论文吗?”
“什么?不,我……”我每周只和他聊15分钟。虽然我吻过他,两次。坐在他的腿上,一次。其他也没有什么了,他很少说话。其实我希望他能多说些话,因为我对他一无所知,我想更了解他。“没有。如果他告诉了我就违反规定了。”
“他妈的!”徐峰用手掌猛拍着桌子的边缘,把她吓了一跳。“他真是个混蛋,虐待狂!”
夕颜张开嘴——说什么?为顾一鸣辩护?
“他说了为什么吗?让你怎么改?”
“让我改变我的控制条件,再增加一个,这会让项目的时间增加十倍。他说话的样子,他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气——他太傲慢了!”
夕颜挠了挠太阳穴,忍住不去叹息。“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找不到更好的发自内心的对徐峰的安慰。
他站起来,绕着长凳走了一圈,在夕颜面前停了下来。“这是你该做的。”
她愣住了,她一定是听错了。“对不起?”
“你是他的女朋友。”
“我……”真的不是。“徐峰,我只是和他约会。我不是他——”
“他就像个追逐权力的混蛋。你根本不在乎他是怎么对你的,否则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听到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她向后退了一步。
吴涛举起双手,做了个维持和平的手势,站在他们中间。“我们不要——”
“让你论文不通过的不是我。”
“但你也不在乎系里一半的人都生活在你男朋友的恐惧中。”
夕颜感到有些愤怒。“我能够把我的工作和我对他的感情分开——”
“因为除了你自己,你谁都不在乎。”
“那我该怎么做呢?”
“让他别挂别人的论文。”
夕颜气急冲冲地说。“徐峰,你对顾一鸣让你挂掉的反应一点也不理性!”
“啊?是顾一鸣吗?”
她咬紧牙齿,“就是顾一鸣。我该怎么称呼我男朋友才能让你高兴呢?顾教授吗?”
“如果你在乎系里的同学,你就他妈甩了你男朋友吧!”
“对你真无语!——”
夕颜还没说完话,徐峰就怒气冲冲地走出实验室,砰地关上身后的门,很明显对夕颜接下来的话不感兴趣。她用手摸了摸脸,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有点不安。
“他不是……他不是那个意思,至少和你没关系,”吴涛一边挠着头一边说,“徐峰和他对象都是今年春天毕业,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读博士后了。你知道的,他们不想分开。”
她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理解,她的愤怒消散了一点。“嗯。”
吴涛叹了口气,“这不是针对你,你也知道顾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你们两在约会,而且……”吴涛带着紧张的微笑耸了耸肩。“这不应该是站队的问题,但又会让人有这种感觉,你懂吗?”
吴涛的话萦绕在夕颜的脑海里一整天。夕颜在做实验时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骑车回去时也在想,微风温暖着她的脸颊,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朋友里面,李佳和白磊过去都和顾一鸣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但在刚刚开始的震惊之后,他们并没有因为夕颜和顾一鸣的关系而反对她。
她不太关心其他人的感受,她一向独来独往,她觉得关注那些她几乎不怎么打交道的人的意见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过,也许徐峰说的话也有一丝真实。顾一鸣对夕颜绝不是个混蛋,但接受他的帮助,但他对其他同学不太好,这能证明夕颜是个坏人吗?
夕颜躺在她那张没整理的床上,抬头望着在黑暗中发光的星星。两年前,她借了李佳的梯子,小心翼翼地把星星固定在天花板上。胶水已经用完了,窗户角落里的那颗大彗星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没有让自己想太多时间,她从床上爬起来,在脱下的牛仔裤口袋里翻找,找到了她的手机。
几天前,顾一鸣给了她号码:“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或者你要取消约会,就给我打电话,这比发邮件要快。”
当她点击他名字下面的蓝色图标时,一个白色的屏幕弹出,一片空白,他们还没有聊过天。这让夕颜感到一阵奇怪的焦虑,所以她用一只手打字,另一只手咬着棒棒糖。
夕颜:你挂了徐峰的论文吗?
顾一鸣从来不打电话。从来没有过。夕颜在他办公室的时候,从来没见他看过一次邮件——虽然他的实验室很大,他每分钟可能会收到大约30封新邮件。实际上,她甚至不知道他有手机,也许他给了她办公室的座机号码,所以才让她给他打电话。也许他不知道怎么发短信,那么夕颜会不会永远都收不到回复
她的手在震动。
顾一鸣:夕颜?
她突然想到,顾一鸣给她他的电话号码时,她忘了给他回拨一个电话,所以他现在不知道是谁在给他发短信。
该死!
夕颜:是我。你挂了徐峰吗?我在他开完会后碰到了他,他非常沮丧。
因为你。
有一分钟左右的停顿,夕颜想,顾一鸣很可能在邪恶地咯咯笑着,因为他给徐峰带来了痛苦。
顾一鸣:我不能和你讨论其他学生的论文。
夕颜叹了口气,和李佳送给她的狐狸毛绒玩具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夕颜:我没有要求你告诉我任何事。徐峰已经告诉我了,我替你受了罪,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
夕:“女朋友”。
她的屏幕底部出现了三个点,然后消失了,然后又出现了,最后,夕颜的手机震动了。
顾一鸣:委员会不可能让学生挂科,只是拒绝了一些提案。
她哼了一声,有点希望他能听见。
夕颜:是啊,那你和徐峰说说呗。
顾一鸣:我分析了他的缺点,然后他修改他的提案,然后我就会在他的论文上签字。
夕颜:所以你承认是你让他不通过的。
顾一鸣:他的提案没有任何科学价值。
夕颜咬着脸颊内侧,盯着她的手机,想知道继续谈话是不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可是她想说的话太多了,然后她想起了之前徐峰是怎么对她的,她气愤地说:“靠!”
夕颜:你不觉得你可以用一种更好的方式来表达你的意见吗?
顾一鸣:为什么?
夕颜:原因重要吗?
顾一鸣:我没有职责照顾你朋友的情绪,他是博士生,不是小学生。如果他从事学术研究,他的余生将被他不喜欢的意见填满,怎么处理这些意见是他自己的事情。
夕颜牙齿咬得咯咯响。
夕颜:你的批评也太过分了,就好像要让他退学。你知道学生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屏幕底部的三个点跳动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整整一分钟。夕颜重读了最后一条短信,想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她管的太宽了。
然后一个蓝色的气泡出现了,填满了她的整个屏幕。
顾一鸣:这只是我的工作,夕颜。我的工作就是培养严谨的研究人员,让他们不会发表无用的垃圾。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朋友怎么看我,只要他们的论文符合标准,我会通过。如果他们想退学,那就退学吧。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科学家的能力,那些能力不够的人就应该被淘汰。
她盯着自己的手机,讨厌他听起来如此无情。问题是,夕颜完全理解徐峰的想法,因为她也有类似的经历。她之前一直自我怀疑、焦虑和自卑。每次考试的前两周,她几乎没有时间睡觉,她害怕成为成绩最低的人。她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怎么成为一个最好的科学家,试图为自己开辟一条道路,并能取得一些成就。一想到有人对她的努力和感情如此冷漠,她就很伤心。
夕颜:滚蛋,顾一鸣!
她发完立刻就后悔了,但是她不可能道歉的。20分钟后,顾一鸣还是没有回复。屏幕上方弹出一个警告,告诉她电池电量仅剩5%。
夕颜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床上站起来,环顾房间,找她的充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