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您也来庄子了……今日可巧,老夫人刚刚还念叨了您呢。”
俞非晚还未下马车,就遇到了对面的邻居嬷嬷。
“是吗,那太好了。如嬷嬷,等我放了行礼,就来拜见老夫人…..”俞非晚笑道。
“欸,我这就去跟老夫人说。”
如嬷嬷笑呵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放下车帘,俞非晚收敛了笑意,皱眉思索。
说起来可能没有人信……
江家卖不出去的庄子隔壁,住的竟然当朝太后。
这是她前世偶然得知的。
但等她知道的时候,太后已经薨了。
是以,她当时也没办法前来求助。
俞非晚与太后的缘分,还是三年前的一次偶遇。
那时候她刚嫁入江府,江老夫人患有心疾不能管事,小姑子小叔子等又小,家里吃喝拉撒都压在她一人身上。
为了清点府上资产,她亲自来庄子上对账。
路上遇到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俞非晚见她马车坏了,便邀请她一起同乘坐。
后来才发现,原来老太太就住在隔壁庄子。
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忘年交,倒是能说上几句贴己话。
“晚儿见过刘奶奶——”
俞非晚对着座位上的老夫人,福身一拜。
太后隐瞒身份的,化名刘家的老太太,来此颐养天年。刘应该是她的本姓。
太后长得慈眉善目,满头银发,笑起来脸上的褶皱都是温柔。
“诶呦,可算是见到人了。快过来,不必什么礼,你不来,我这个老婆子都无聊死了。”
太后笑呵呵朝她招手,满脸都是热切。
俞非晚心里一暖,过去牵住她的手,坐在了太后右边的榻上,故作不满道:
“呸,刘奶奶长命百岁呢,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哈哈,如儿,你看…….这管家婆教训起我来了,快看打。”太后指着俞非晚,朝着如嬷嬷笑骂道。
如嬷嬷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放到俞非晚手边的桌上,边接话道:
“多亏了江夫人呢,不然可没人敢于您对着干。”
说完,她又告起了状:
“江夫人,您可得说说老夫人。一早上她都用了两份凉羹,这要是坏了肚子怎么得了。我千说万说,她都不听,只有你说话才管用了。”
俞非晚一听这话,顿时着急起来,连忙道:
“刘奶奶,您可不能贪凉。形寒饮冷则伤肺…….”
太后眼看着要被说教,顿时面露苦色,如老顽童似的拍起了大腿。
“诶呦,这样可怕,我不喝了,不喝了。”
如嬷嬷在一旁看得捂嘴好笑。
这江夫人可是个妙人,总是能制住太后,这长篇大论的砸下来,谁能受得住。
太后这些年孤家寡人的,在宫里呆着也是受气,只能住到庄子上来。
幸好,江夫人时不时来一趟,太后倒也过的还算舒心…..
“咦,你这是怎么了,眼圈这样红?”
太后果然是关心俞非晚,才几句话的功夫,便察觉了俞非晚的情绪不对。
她将俞非晚的身子板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可是江家给你气受了?”太后皱眉,冷声问道。
“我、我……”俞非晚鼻子突然一酸。
前世今生,都从来没有人问过她——
江家可是给你气受了。
原本准备好的话,在这一句问话后,全部崩溃。
俞非晚再也压制不住情绪,前世今生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
自己兢兢业业付出一切,却落得被乱军羞辱惨死,无一身替她收尸的结局。
江云铮和李初初坏事做尽,却可以高官厚禄,扬名天下。
难道世间,就没有天理吗?!
难道善良的人,就该被人踩在脚下吗?!
俞非晚情绪翻涌,扑到太后怀里,嚎啕大哭。
“奶奶,呜呜呜,江家、江家……”
她哭得太厉害,根本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太后也不催她,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由着她把那些不甘都哭出来。
晚儿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压在心里。
这才成婚三年,原本活泼开朗的姑娘,就成了满目凄苦的样子。
太后手上在她后背轻拍着,眼睛却透过窗户,看向了宫墙的方向。
女子不易啊…..
当初,她年轻时在宫内,又何尝不是处处受气。
“哎……”太后轻轻叹了口气。
放肆大哭了一场,俞非晚也冷静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到太后衣服上的泪渍,不由得自责。
“奶奶,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太后用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温声道:
“一件衣服而已,哪值得你挂心。快说,那江家怎么你了,我替你出气。”
俞非晚心里一暖,便把江云铮要求外室为平妻、江家上下乐见其成的事说了出来。
她话还没有说完,太后便已经满是怒容。
太后怒地拍桌,直接骂了出来:
“好个江云铮,你替他江家操持了三年,他不知感谢敬重还要另娶,果然是个黑心的!”
骂完,她又看向俞非晚,心疼道:
“晚儿,我在朝堂上还认识些老人,定不会让他如愿。我们把他那赐婚圣旨废了,再让他江家全家给你道歉,怎么样?”
听着太后这哄孩子似的语气,俞非晚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却还是摇了摇头。
“奶奶,我不想与江云铮再做夫妻了,我想与他和离,再无瓜葛。”
俞非晚说出这句话,不由得蜷紧了手心。
不是她紧张,而是这番话太过离经叛道。这世上从未有主动和离的宗妇,更何况还是在夫君加官进职的情况下。
她很怕太后反过来劝她。
太后眼里路过一丝赞赏,“好!”
俞非晚呆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后嗔怪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
“怎么,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成?”
“我虽然是个老太婆,但也不古板。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不和离还要给他生娃?!”
“再说了,我们女子难道离了男人,就过活不下去不成。等我们晚儿有了一番道理,且让江家后悔去吧。”
太后早年在农户家住过一阵子,说话也带着些乡土气,让人不由得发笑。
俞非晚破涕一笑,“奶奶说的对…….”
太后既然与俞非晚交往,便是调查过她的家事。也知道她娘家的情况,便直接继续道:
“你且回去等着吧,我去给你求个和离圣旨来。让你风风光光离开江家!”
心中大石头落定,俞非晚整个人都光亮了起来。
又陪着太后说笑了一会儿,劝着太后多吃了半碗饭,这才回了隔壁庄子。
与太后住那间庄子,外在朴素内里奢华不同,江家这间庄子,就是真的破,是属于折价都卖不出那种。
月亮透过屋顶缝隙挤进屋内,在墙上投射出点点莹莹光斑。
光怪陆离中,又有一丝柔和。
俞非晚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