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鱼文学深夜，宁远侯府。
幽深庄严的祠堂内刮起一阵冷风，吹得两支白蜡一阵瑟缩躲闪。
北边墙上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灵位，屋子正中则停着一具崭新的暗红色棺材。
棺材周围放着一圈冰桶，屋子里冷飕飕的。
“先生请！”
刚刚回府的李秉乾站在柳氏的棺材前冲身边的仵作点了点头。
仵作收到指令，双手合十先向棺材拜了拜，随后摊开自己的验尸工具开始验尸。
说话间，李秉乾身边的两个长随已经将棺椁打开。
柳氏已死了近一个月，尸身已腐烂变形，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尸臭味。
守在门外的两名小厮抬袖掩鼻，神情不安的频频张望。
“世子爷这是要做什么？即便再不喜欢世子夫人，也不能这样惊扰亡魂啊。”
另一个小厮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世子爷这是想查清世子夫人的真正死因。”
“这还用查吗？这两年世子夫人疯疯癫癫，身体也每况愈下，这一天不过是迟早的事，世子爷又何必费心劳力去查。”
“问那么多做什么？世子爷他自有打算。”
两小厮不再多言，扫了眼夜黑风高的天，缩着脖子往门口挪了挪。
屋内，验尸正在进行。
李秉乾目不斜视盯着棺材里已经面目全非的柳氏，心中所有的愤恨和不平渐渐化成了一团青烟。
他与柳氏各有所爱，却迫于家族压力被迫成婚，八年来形同陌路。
如今柳氏死了，以往的恩怨纠葛也该放下了……
“世子爷，根据目前的情况很难断定是否是心痹。”
“怎么说？”
“也有可能是中毒而亡。”
说着，仵作从尸身上取出一物，放在烛火下仔细瞧了瞧，随后展示给李秉乾看。
“中毒？何毒？”
“这种毒比较特殊，名唤洋地黄，其本身无毒，但若用药不慎，则极有可能中毒，其症状与心痹极为相似，往往容易误判。”
李秉乾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冷声道：“先生可确定？”
仵作摇摇头，“请恕老生无能，尸身已放了这么久很难准确地做出判断，不过，夫人胃中的确有过量的洋地黄残羹。”
李秉乾面不改色，眸底却波澜乍现。
仵作自顾自地道：“一般患有心痹或胸痹之人手足常年泛青，不知夫人身前可有此症状。若没有，那极有可能就是洋地黄中毒。”
李秉乾又问，“洋地黄中毒时会有何表现？”
“常见的表现为心律失常、恶心、呕吐、头晕目眩等。”
李秉乾忆起了上一世吴恙死时的模样。
她双手紧紧压着自己的胸口，表情痛苦，身旁还有一碗不知名的打翻了的汤药……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心痹致死。可吴恙身体健康，没有此病。
所以当他得知柳氏也死于此症状时，便决定回京彻查。
洋地黄中毒……莫非吴恙也是死于此毒？
“有劳老先生，今日之事还望老先生保密。”
“世子爷放心，老生晓得。”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祠堂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仵作疾步走了出来，在长随的引路下，消失在路的尽头。
两个小厮往里瞧，见自家世子爷站在棺材前，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窜动的烛火把他的影子时儿拉长，时儿缩短，像是身后站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小厮们心里发慌，手心里都是汗。
“世子爷……侯爷得知你回来了，现下正在外书房等着你。”
李秉乾回过神，终于挪开了脚步。
他心情复杂地跨出门槛，下意识抬头望天。
只见黑夜撕裂，黑云四散，皎月来得虽晚，但仍旧浮现出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尚未起床的老太君听说大孙子回来了，高兴地眉开眼笑。
快三年没见了，她的大孙子终于回来了。
他那可怜的大孙子，那扎根边疆，一去就是二十年的大孙子！
“快吩咐小厨房，多做些大郎喜欢的菜肴，还有前些天备下的滋补药膳也快准备起来！”说着忙让小丫头帮着穿戴洗漱。
吴妈妈也喜气洋洋，正准备领命而去，老太君一把拉住了她。
“让其他人去罢，你去把你家大姑娘接进府里来，她不是要赎身么，让她自个儿讨大郎的话去。”
她也想瞧瞧，大孙子对吴丫头究竟是什么心思？
若是喜欢，等过了热孝便抬进来做个姨娘。
大孙子都老大不小了，再由着他的性子，他这一脉就要绝后了！
吴妈妈内心颇为复杂，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回老太君，这恐怕不太妥当，大奶奶刚过世不久，世子爷也刚回来……”
老太君抚着一叠子衣衫，毫不在意地说：“左右一个表态，误不了大郎什么事，你去接罢，套了马车，快去快回。”
那个疯女人柳氏已经耽误她大孙子这么多年了，还想怎样？
吴妈妈为难地道：“是这个理，可就怕我家那丫头贸然前来，世子爷会觉得她不懂规矩，不懂礼数……”
老太君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吴妈妈的顾虑。
这个大孙子最是端方守礼，有时候甚至有些迂腐。
如若不然，也不会与柳氏闹得那么僵，也不会守着规矩，孤零零磋磨了这七八年……
“你提醒得是，若让大郎厌弃了吴丫头，那这桩好事就被我给毁了。”
她若有所思，“罢了，先探探大郎的口风罢。”
说着命人将吴恙抬来的两个大箱笼打开，挑出几套常服递给吴妈妈。
“大郎刚回来，你着人给他送几身衣服去。”
“是。”吴妈妈松了口气，心底仍惴惴不安。
虽说世子爷样样出挑，可私心里她并不希望孙女入府为妾。
别人不清楚柳氏的死因，可她多半能猜到一些。
孙女又是那倔强不服输的性子，保不齐便会成为下一个柳氏。
正说着秀莲嘴角带笑快步走了进来。
“老太君，您老猜猜刚才我得了个什么消息？”
见她那副忍俊不禁的模样，老太君便猜到是个好消息。
“快说来听听。”
秀莲意有所指望了吴妈妈一眼，“世子爷昨个儿一回京，竟然直接去了云裳纺，还见了、见了吴妈妈家的大姐儿。”
“当真？”
“千真万确，昨个儿云裳纺里头有人闹事，聚了好多人，好些百姓都认出咱们世子爷了。”
吴妈妈惶恐不安，心里却也有几分欢喜。
老太君老眸一凝，“佩如，现在还顾虑什么？快去把你家大丫头接进府里来！”
吴妈妈无法只能应了下来，“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