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师从何人?”掌柜少了漫不经心,多了认真。
“散修之人,还未正式入师门。”
掌柜颇为意外,竟然是位散修士。
他再次打量起这位年纪不大的陌生女客。
一个散修之人,又如此年轻,竟能勘破他的财运因果。
不知是真本事还是从哪知道些什么来讹他。
他试探道:“姑娘既能看出我之困境,不知可有化解之法?”
“有,就看你能不能做到。”郑离惊知道对方并不相信自己。
但她还是爽快的说出化解之道:“命愧父母,遂其六愿可化其怨念,散其执冲之气,方能转运消业。”
“遂其六愿?”
掌柜不解,“我父母已死去二十七年,如何能知他们有六愿?”
为亡人遂愿不是稀奇事,但六愿之多闻所未闻。
要是猜得不对,岂不是白费功夫。
本着随意问问的掌柜,真问出什么来了,这会儿又难以置信。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求过些有名修士给他些聚财符,但并无多大作用。
他依然是个有间店铺做生意,却无余钱置房买地的有一顿吃一顿的“穷光蛋”。
无论他怎么提防,赚得的银子都会鸡飞蛋打。
除非易货保存,但他不可能堆满整屋子的货。
逼不得已只能做个义商散财,善名就此扬了出去。
他别无他法存住钱财。
带在身上会随时不见。
藏在别处会不翼而飞。
就算一块金子在手里紧紧攥着,也能跌一跤摔不见。
这么多年来,他身上的伤疤自己数都数不清了。
现在是人到中年,摔不起 了,只能认命的空着荷包过一天是一天。
郑离惊摸摸自己腰间颇鼓的荷包,却感觉自己财运又到。
她看了眼掌柜,想了想说道:“你若是能给我准备清单上的货,我可以让你父母托梦与你,你问他们可有未了心愿即可。”
“当真?”掌柜还是将信将疑,“能梦到我父母真切的音容么?”
能牵魂托梦的修士他不是没见过。
但他的父母在梦里都很模糊,模糊到他无法坚信是道法所为。
几乎跟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差不多,醒来都记不住多少。
是以他对这位年轻的散修士,不敢报以希望。
“除非你父母不想见你,那术法也无用。”
郑离惊也不委婉,“能执冲你二十几年不转世,想来你曾做了极为败家之事,并牵及无辜,让你父母又恨又不放心。”
掌柜瞳孔一震,被击碎了心防。
遇到真高人了,竟能勘破到如此地步。
福星高照,福星高照!
他按下惊惶,放下轻视,郑重的拱手行礼:“大师法眼通天,宿某佩服。”
做这行当的人,都知道修行高低不是论年龄,而是论悟性和天赋。
有人修到古稀年,依然半桶水。
有人却有天道偏宠,法眼天成。
宿掌柜心跳加快,又惊又喜,预感到自己命运可能真的迎来转机。
“我姓郑,排二,宿掌柜唤我郑二即可。”郑离惊自觉担不起大师这名头。
她只是个散修士。
立在一旁没插话的善若,为师姐的随意憋了笑。
有求人之处的宿掌柜却不敢笑。
这姑娘让他称她郑二?
他可不敢这般称呼,街外茶摊的茶小二就叫郑二。
这位虽是散修士,但道行不像虚。
怎能随意对之。
“郑二,郑二姑娘,不,二大师。”宿掌柜烫着嘴似的,最后叫成了二大师。
“二大师,刚才是宿某有眼无珠,若是二大师能化解我这多年困境,宿某定当重谢。”
在重谢面前,二大师就二大师了。
郑离惊努力压下要翘起的嘴角,假装老成的点头:“怨魂难转世,若是你父母能了了与你之间的怨怒去投胎转世,对我也不失功德一件。”
送上门来的积德事,不要白不要。
于是,进店本要购物的她,当即在尚道堂的后头设坛作法起来。
站在店铺门外的冬葵,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想进去又怕有违主子吩咐。
眼看日头往西,这条街给她感觉更为凉飕飕的不舒服。
又见街那头卖出去两副棺材,被人匆匆抬着经过,她更是心头发毛。
喝了安神茶的宿掌柜,在躺椅上合了眼入梦。
升坛燃香引魂的郑离惊,立了幡旗画了符纸念念有词。
善若守在店铺与后院间的门槛处,防止有人来打断师姐做法。
入梦的宿掌柜回到了老家的宅子,那宅子已经瓦烂墙塌的破败不堪。
物是人非的悲凉让宿掌柜在梦里落了泪。
却见那扇要倒的屋门被推开 ,他的父母走了出来,怒视着他。
他不加多想的就扑通一下跪在父母面前,忏悔他的过错。
他不该学人去赌,不该丧失理智偷卖了家里的田地,不该为抢父母最后一点银子打了来拦的兄长,导致兄长郁愤在心,出外干活出了意外。
嫂子经受不住打击跳了河,剩下个喝奶的侄子也没能活过那年冬天。
侄子死后,父母含恨双双吊死在家中。
他哭得涕泪横流,跪地求父母原谅他陷赌害全家。
他知错了,这二十多年来他再也没有进过赌坊。
还做了许多善事,帮了不少人,每年还给寺庙道堂捐献香烛香油。
他留不住钱,就把钱都兑成货品,散到修士以及穷人手中去。
宿家父母听着儿子痛哭忏悔,脸上依然恨怒难消,魂魄飘在空中想打死这个毁家祸害。
宿掌柜的父母魂魄只顾怨怒滔滔,郑离惊化了点符水点到宿掌柜的脑门上。
梦里沉浸在痛苦悔恨中的宿掌柜,灵台一震想起了自己要办的事。
他连忙跪求父母:“爹,娘,儿子今生错已犯下,死后或下地狱或下油锅儿子都认了,儿子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法子遂爹娘的未了之愿,还望爹娘给我个机会,让儿子来赎一些罪孽。”
说完就一个劲儿的磕头。
在做法的郑离惊看到躺在椅子上的宿掌柜,脑袋在用力的点啊点的,一脑门的汗淋淋。
梦里脑门都磕破了。
听到儿子说要为他们遂未了之愿,宿家父母的魂魄终于不再怒愤乱撞。
开始指着他又骂又哭,这会父母说什么宿掌柜都听得清清楚楚。
守门的善若看着那宿掌柜闭着眼泪流满面,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去年她和师姐跟随观主去岳州,趁着观主去见故人时,她们俩偷偷出去摆过算命摊子。
穿了男装贴了胡子的师姐,也帮人牵魂入梦过,当时那人醒来吓得屁滚尿流,钱都没给就跑了。
这个掌柜有店铺在这,不会不认账。
师姐今日定能收到布施银。
“嘿嘿嘿嘿!”想到有糖吃的善若,开心偷笑起来。
“嘿!小丫头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正笑着的善若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