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鱼文学《今今》第2章 晚自修的对话
王今今低头拉开笔袋拉链，取出锈迹斑斑的钢笔，在稿纸上演算了起来。棕黑齐腰长发垂于脸颊，刚好挡住侧边的余光。她只能微闻隔壁传来隐隐嚼口香糖的声音，在空荡寂静的教室里，扰人心乱。
渐渐地，隔壁安静了下来。王今今忍不住好奇，侧目去瞧。却发现谭季礼把椅子拉开与书桌的一段距离，跷着二郎腿，神色悠闲地盯着自己。见王今今终于有了反应，那双深窝的桃花眼晕开了笑意。谭季礼吊儿郎当地开口：
“班长。”
透着男孩低沉嗓音的嘶哑，粗砺得像磁带老化唱出的杂音。
王今今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因为自高二分班半年来，自己与谭季礼的交集几乎为零。王今今独来独往，成绩拔尖，常年名列考试光荣榜前茅；谭季礼不学无术，成绩垫底，还总爱不守校纪拉帮结派，常出现在学校保卫科科室里接受训话。王今今实在想不通，本应该在未来一年半的日子里毫无交集的一个人，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属于自习课的时间里，还主动发起了对谈。
王今今看着他，沉默良久；只是眼神微露考究意味，似乎在等谭季礼的下一句。
额前的碎发隐隐遮住了少年灼灼的瞳光，他颧骨处有新的擦伤，淤青里还带着刺目的红痕；似乎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校服上随处都是灰迹斑斑。他伸出嶙峋白皙的右手，指了指王今今的嘴角，扯开了灿若骄阳的笑。
“你脸上有蛋糕。”
王今今窘迫地回头，伸手毫无章法地擦拭右脸；不多时，又侧头蹙眉盯着对方，用眼神询问，“你到底要干嘛。”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第一节晚自修结束。
王今今终于开口，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什么事。”
有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冬风见缝插针灌了进来，王今今被突然的寒意激地脑仁疼，控制不住弯腰咳嗽起来，长长的头发如瀑倾斜，将本就娇小的她覆得严严实实，显得更加孱弱娇气。待她缓了一会，仰起泛着潮红的瓜子脸，齐眉刘海下，墨黑的瞳仁疲惫地望向谭季礼。
少年蓦地站了起来，高瘦的身板遮住了白炽灯令人眩晕的刺眼光线，落下温柔的影子，笼着小巧的王今今。
“班长，你感冒了？”
说话的瞬间，谭季礼一手撑桌一手按椅，俯下身来靠近王今今。王今今与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才发现少年额前碎发里还藏着几条血红的伤印。少年布满血丝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王今今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脸皮白，此刻绯红染到耳尖，只觉得滚烫难耐。
突然，谭季礼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王今今只看到他宽大的衣衫，微卷的袖口，蓦地，那双手覆在王今今的额上，她没来由的僵直脊背，头皮发麻。少年坏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王今今：“还发烧了。”说完转身朝教室前方走去，带起了几不可闻的一阵风。王今今此刻额上还停留着男孩纤长柔软指尖的触觉，冰冰凉凉。
只见谭季礼在学委姜超的课桌里一通好找，翻出一大堆药瓶药盒，仔细拿起看看说明书，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头挑挑拣拣。最后，逐一按剂量合成了一把，递到王今今面前来。王今今看着花花绿绿的药丸，扫兴地告诉他：“我吃过药了，谢谢。”迅速又接了一句，“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姜超老病号，家里囤的药都是好药。”谭季礼醇厚的低音响起，他并没有立刻回答王今今的问题，“你睡觉前再吃一次，保准第二天生龙活虎。”
见王今今不接，谭季礼低头浅笑出声：“班长，你不接，我只有用强了。”
王今今连忙双手捧做圆，接过一粒粒药丸。再扯了一张抽纸，将药丸裹好塞进书包。谭季礼满意地看着王今今的反应。而后坐回邻座，缓缓开口。
“这不是下周期末考试了嘛。你能不能帮一下？”
说完第一句，王今今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只是纳闷的是，其实每一场月考、期中考他们都被分在同一考场，为什么以前的考试不见他上心，偏这回来找她。
似乎看出了王今今的疑惑，谭季礼曲肘放在课桌上，无奈一笑，指尖上下搓揉着太阳穴，认命般开口：“我爹一年就回来一次，考不好的话，过年我就没钱花了。”
像是怕王今今不同意，他急着开口：“我保证，以后有我一口菜，就有你一口肉，行吧？”
低沉的嗓音是光怪陆离的贝斯，弦上有喷薄而出的荷尔蒙。
“叮铃铃……”第二堂课的铃声响起。
巡楼老师开始提醒走廊过道处的学生回教室，教室后方的门又一次开合，王今今缩了缩脖子，翻开了物理练习册最后一章。似乎怕谭季礼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小声地嘀咕：“我考虑一下。”
“如果你是担心作弊技术不过关，那就不必了，过后我教你。”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求人办事的人并不是自己。
见事已办妥，谭季礼捞起椅背上的书包就打算走。突然，却又停了下来。他利落地拉开拉链，脱下校服；转瞬，这宽大的校服就罩在了王今今身上。少年此刻只着暗红色卫衣，更衬得清瘦白皙。
“班长，我衣服脏了，麻烦你洗了以后还我。”
王今今转头刚想拒绝，目光落在了少年满是伤痕的手上，谭季礼是二中有名的校霸，即便是不甚关心了解同学的王今今，因为担任了班长这一职位，也多多少少知道他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在保卫科呆的时间比在教室里听课多得多，若不是妈妈是本校教职工，恐怕早就被劝退了无数次了。王今今不想惹事，只能自认倒霉吞咽委屈。
“我不着急，看你方便，随时还我都可以。”
谭季礼语气里的笑意颇浓。
话是如此，但二中冬季校服只有两套换洗，如若一直不还，恐怕到时候又会被此人抓住把柄，惹得事情变更坏。王今今权衡了利弊，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她冷淡地“嗯”了一声，便听到后门合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