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遥》第4章 修罗场
董为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会以今天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但他又很庆幸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如果没有今天,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迈出那一步。他忽然有点相信宿命。
当看见她脸上的胎记时,刚开始确实有些吃惊,而后却是无比心疼。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当时他和裴子俊刚吃完饭,半路看见三个女生对着他们发呆,满脸羞涩。她们中间的那个女孩留着一个学生头,皮肤白皙,优雅安静地杵在那里,镜片后的漆黑眼眸里却里闪着一瞬一瞬的光芒。那一刻,他有了从未有过的心动。
他知道她眼里的光不是因为自己,而是裴子俊。但是他依然非常享受每一次和裴子俊在一起偶遇她的时刻。他看见她开心,他便也开心;见她难过,他也会莫名不安。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份喜欢却给她带来了如此大的伤害。他低估了文若溪对自己的喜欢,也低估了她的手段。
教导处办公室。
走廊事件的相关人员都在。苏夏,谭妮,文若溪,秦丽丽,董为,还有躺着中枪的裴子俊,整齐地站成一排。
苏夏偷偷瞄了一眼教导主任张老师,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脸连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的麻子,一口烈焰红唇,说话的时候像是张着血盆大口,分分钟要把人吃掉。
张老师先是将董为拉过来站在自己身边,又示意裴子俊也站了过去。她的眼睛先扫过文若溪,然后是苏夏,最后停在秦丽丽和谭妮身上,严肃地开口说到:
“两个女生家家的,一点都不注意形象,为什么非要动手打架?影响极及不好!”
秦丽丽立马手一指谭妮,张口就来,“老师,是她先动手的!”说完竟然委屈佯装抹眼泪,要不是见过她在走廊上的彪悍样子,还真是信了她了。
谭妮一听气得牙痒痒,火气也快压不住了,真是开了眼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又毫无底线的小人。苏夏赶忙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冲动。
“怎么,还想当着我的面打架?!”教导主任眼神凌厉地盯着谭妮,呵斥道。
“罢了,念你们是高一新生,你们四个女生回去写一封保证书算是惩戒,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再生这样的事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说完就向着董为,眼神由刚才的不耐烦变成了极度温柔,似乎还泛着光,由衷地夸赞了他一番。要不是董为这个学生会会长及时出现阻止,要是闹的大了,她这个教导主任怕是也要被叫去校长室了。
自裴子俊站在对面,苏夏始终低着头,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站立不安。文若溪斜眼看她,心里满是不屑。她想不明白董为到底看上她哪了,即使看到她的胎记也丝毫不减喜欢。她不知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而裴子俊却盯着文若溪,他同样疑惑为什么她要这么去找这个女生的麻烦,他甚至都不认识她。他知道文若溪不喜欢他,要不然也不会之前苦追她那么久也不见她答应。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答应他了,措不及防之余又有些欣喜。不管怎样,他离她又近了一步。但是,他始终都无法看清她。
董为余光一直注意着苏夏。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她还喜欢着他。在他面前羞红了脸,而那个人的眼里丝毫没有她。他多想跑过去捧起她的脸,对她说,她是最美的,是独一无二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无需在另一个毫不在意她的男生面前如此自卑!
他想,要是她初见喜欢上的人是他,该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谭妮看着董为痴痴的目光,又看看苏夏。一边是自己倾慕已久的男神,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心疼谁。
从教导处出来,正好是午休结束,要准备上下午的课了。
在回教室的路上,苏夏听见有人在她背后议论纷纷。
“她就是苏夏啊,挺好看的呀!”
“你要是看见她脸上的胎记,就不会这么说了。那个胎记红的像血一样,还张牙舞爪的,看着瘆人。”
“你亲眼看见了吗?”
“是啊,我当时就在现场!秦丽丽一把扯开她的头发,就看见了!我都吓的一个激灵。”
“她真是勾引裴子俊,才得罪了文若溪啊?”
“可不是嘛,丑人多作怪!都是她自己作的,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和文若溪抢男朋友!”
“听说这次会长都来了,还为了她让文若溪道歉!”
“天呐,不是吧,董会长,可是我的男神呀,他为什么要帮她?”
“难不成会长喜欢她?不会吧!她脸上有个胎记,丑死了!”
“不知道,听有人说会长还帮她撩头发遮住了胎记!”
“我去,我去,不会吧!她段位这么高?”
“天呐,让学校的两大男神和她扯上关系,还让校花不惜大打出手,这个胎记女有两把刷子啊。”
“是啊,估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她藏胎记就知道她心机有多深,平时还一副清高的样子,看着都想吐。”
真是过分离谱!谭妮忍了好久,实在听不下去了,甩开了苏夏拼命拉住她的手,对着那一群叽叽歪歪的人一顿痛呵:“一群长舌妇乱嚼什么舌根子呢,有这闲工夫赶紧回班上去上课吧!”
那帮人见状,白了她一眼,一哄而散。
晚上熄灯入睡的时候,苏夏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晶莹的泪水从眼角一遍又一遍地流下来,枕头已是湿透了一大片。宿舍其他人都睡了,奇怪的是今晚没有人打呼噜,于是显得格外寂静。她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将枕头翻了个面,想闭上眼睛睡觉,却发现怎样都睡不着。
裴子俊知道自己喜欢他了吧?他知道她的胎记了吧?他是不是和其他走廊上的男生那样嫌弃自己?他是如何看她?
文若溪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脸上有胎记?她为什么要当众揭开她的伤疤?她喜欢裴子俊是她一个人的事,根本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威胁?为什么?
董会长为什么会出来帮自己?他完全可以持中立态度,就算偏向文若溪也不奇怪,毕竟她是他发小的女朋友。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一边,看起来好像非常生气。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遮住胎记?为什么在他眼里,她看见了心疼。为什么,难道真如那些议论她的人所说,会长喜欢她?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男生宿舍草地。
董为喝了一口饮料,看了看挂在天上惨白的月亮,开口说:“文若溪对你好吗?”
“她对我很好。”裴子俊也拿起饮料咕噜喝了一大口。
“她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性格娇纵蛮横,你受得住?”董为看了一眼裴子俊,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文若溪对他表白的事。
“她怎样我都喜欢。”裴子俊没有一丝犹豫,语气坚定到让董为有些吃惊。
“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吗?”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对了,你今天为什么要帮那个女生?你不会喜欢她吧?”
裴子俊看着董为,嘴角扯着一个戏谑的笑。
“你现在可真是色令智昏了,明眼人都知道文若溪在欺负她,你难道还希望我这个会长去偏袒你女朋友?” 董为没有去看裴子俊,直接闷了一口饮料。
“可惜那女生脸上有胎记,不然她那么喜欢我,我也可以考虑下。”裴子俊和董为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了。此刻他就想故意刺激他,也算对文若溪有个交代。
“滚你丫的!”董为将空饮料瓶摔进旁边的垃圾桶,想要去踢裴子俊。
裴子俊灵活地一跃而起,也将空饮料瓶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背对着董为甩了甩手,就走进了宿舍楼。
“裴子俊,你要敢动她,我绝不饶你!”
裴子俊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消失在董为的视线里。
董为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裴子俊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他对苏夏,又何尝不是呢。他抬头看着月亮,此刻的她,一定非常难受吧。今天,她被当众羞辱,被揭开伤疤,被嘲笑,被议论,被恶意揣测,她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坚强。她看似文静柔弱,骨子里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难以想象这么多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一定非常痛苦吧。胎记带给她的自卑和嘲笑非但没有将她打垮,反而让她更加努力去学习和生活。他内心从未有过对一个女孩这么强烈的保护欲,他想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受一点伤害,她想让她一直快乐。
一道手电筒的光照射在董为脸上,他下意思地用手挡了挡被强光刺到的眼睛。
“哎同学,干嘛呢,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去睡觉!”原来是宿管老师。
董为从草地上飞快地弹起来,飞奔进了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