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鱼文学《大庸往事》第5章 大案牍术记
话说空虚长老通过神识传信，向藏经楼的闻道长老委托查询曹寒冰当年求学的档案，后者也没闲着，直接通过大案牍术调取了出来。
所谓“大案牍术”，据传源自于大唐天宝年间的长安城。它是一种档案分析技能，能通过纷繁复杂的文卷去找到蛛丝马迹，逐步抽丝剥茧，最终获得自己想要的真相，由当时朝廷的情报治安机构靖安司麾下一位名叫“徐宾”的户部八品吏员开创。徐宾很擅长在各种档案中发掘出有用的信息，其称这种手段为“大案牍术”。
可惜，这种神乎其神的大案牍术，对操作人的要求极高。首先必须记忆力好，其次又要善于分析辨别，另外还要时常保持更新记录的习惯。满足于这样的要求，同时又乐此不疲做这样事情的人，少之又少。
而且，做此事于当时读书人趋之若鹜的科举考试益处不大，毕竟需要在四书五经之外额外记忆大量考不到的内容，这便更加提高了门槛。再加上，创始人徐宾后来又卷入了一场险些毁灭长安城的大风波，早早死于非命，没来得及把大案牍术顺利传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彼时闻道长老恰在长安城游方，偶然间结识了华阴县县尉姚汝能。此人与徐宾刚好是旧识，也非常了解大案牍术。尽管当时他和徐宾一度因为某些事情急眼，站在了对立面，但眼见徐宾身死，大案牍术后继无人，他也非常痛心。
于是，在听说闻道长老要整理编纂道家书籍却缺人手时，姚汝能便向他介绍了徐宾开创的大案牍术。本来他只是随便说说，纯当找乐子，但看到闻道长老非常认真地掏出纸笔记录，他甚为感动，便一五一十地都讲了出来。
当时，闻道长老刚接手大庸阁藏经楼，面对浩如烟海的文山书海，多少有点力不从心。作为一名修道者，固然可以运用道法，让自己记住书卷中所有的内容；但记住了，如何调取？如何发挥最大的作用？如何与大庸阁日常事务挂钩？
而且，掌门天羽师兄还交代给了他一个难度不小的任务，那就是——让藏经楼成为张家界的书籍档案资料库。也就是说，张家界的百姓们如果有阅读书籍的需要，都可以上天子山，找大庸阁藏经楼借阅。
这一方面，需要闻道对藏经楼所有书籍进行分类整理；另一方面，又得随时根据需要定位到具体书籍。除此之外，书籍档案的防潮防虫倒是小问题了。
闻道长老想让掌门天羽师兄多招点弟子进藏经楼，但对方只是冲他摆了摆手，苦笑了一声。闻道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在藏经楼里整理书籍，可不是一般的求学者想要做的事情。面对这项延迟满足的浩大工程，急功近利的人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焦头烂额的闻道长老于是决定，下山前往当时的西都长安，想了解一下专门负责管理国家所有藏书的秘书省是如何运作的。不过由于天宝三载上元节的长安城出了点乱子，他一时并没接触到秘书省官员，倒是阴差阳错，认识了华阴县县尉姚汝能。
闻道自称是来自张家界的道士，前来长安感受西都繁华。姚汝能觉得二人有缘，便请闻道小酌一杯。席间谈起他的一个好朋友，其为了解救长安城全城百姓，殚精竭虑，出生入死，最后还差点死于非命。闻道对于这样的好汉自然也是佩服得紧，觉得要把此人的事迹记载下来，传播开来，传颂下去。姚汝能一听这话，顿时乐了，他说自己早就开始做这件事了，他就是要记录下这些属于长安百姓们的喜怒哀乐。
说到这，姚汝能突然有点伤感，他说，他曾经有个同僚叫徐宾，开创了一种技能叫“大案牍术”。如果能够有徐宾的帮助，那么他做记录会如虎添翼。
闻道一听就来了兴趣，不过对于徐宾其人，姚汝能似乎不乐意多说，只说其命不好，英年早逝。但对于其开创的大案牍术失传，他很不甘心。他说，想必徐宾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寻得个高徒，传承下大案牍术。
闻道顿时觉得，这是一笔大造化。于是便详细打问这大案牍术的情况，借口编纂道家书籍缺乏人手，姚汝能见他是真感兴趣，也就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酒过三巡，劲头正酣。姚汝能还觉得不够，就带着闻道去了徐宾之前工作的地方——造纸工坊。在这里，姚汝能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徐宾生前散尽家财造纸存文的理念，又让闻道好一番佩服。可惜，现在由于徐宾的离世，工坊也沦为了破落门户。好在，当时还有一些工匠住在附近，姚汝能便一一带着闻道前去打问，补充了不少大案牍术的操作细节。
期间，闻道甚至动过念头，想带几个工匠前往张家界，到大庸阁藏经楼和他一起修道，顺便整理书籍。可工匠们却众口一词不愿离开长安城，其中一个感慨道：“还是在长安好，有人保护我们。”姚汝能一听这话就红了眼睛，却对闻道说是砂石飞进去了。
见了解得差不多了，闻道便向姚汝能告辞，对方也没过多挽留。闻道说，自己会想办法把大案牍术发扬光大，姚汝能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并没当回事，甚至还劝闻道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一做就没法停下来的事情上，除非是真的热爱，像徐宾那样。
然而，十多年后，姚汝能却真的再次见到了大案牍术的重生。
当时，长安城被安禄山叛军攻破，姚汝能跟着皇室大部队出逃。在行至马嵬驿时，他的好友张小敬带头杀掉了祸国殃民的宰相杨国忠，随后和其他士兵们在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带领下前去玄宗处，逼其处死了贵妃杨玉环。经此一役后，玄宗和太子李亨分道。李亨带队北上灵武，而玄宗则南下入蜀。
姚汝能看惯了朝廷的权力斗争，两边都不想去。他决定找一处相对安全僻静的所在，编纂一本讲述眼下安史之乱的书籍，就叫《安禄山事迹》。想来想去，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在长安，曾与一张家界的道士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于是，姚汝能辞别了张小敬，只身前往张家界。闻道似乎早早知道他要来，大老远就下山迎候。姚汝能与之重逢后这才知道，原来闻道并不是一个寻常的道士。到了藏经楼后，闻道向他展示了一番经过改良的大案牍术，果真是得徐宾精髓，又超出其高度。这让姚汝能忍不住喊了好几声：
“好！好！好！”
他心想，徐宾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自此，在闻道的盛情邀约之下，姚汝能留在了大庸阁。他开始编纂《安禄山事迹》，藏经楼的藏书给了他很大帮助。
“乱世之中，能有此一方净土，实在是难得啊。”姚汝能总是不免感慨。
就这样，姚汝能在张家界待了将近十年，直到安史之乱彻底平定后才返回长安。至于他后来有没有和闻道再见面，就不太清楚了。
我们只知道，很多年后大案牍术仍在不停地发挥着它的作用，比如此时此刻——调取大庸阁退学弟子曹寒冰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