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琼林》第5章 复命
穿过许多青石过道,苏子衿远远地瞧见一处满是杂草丛生的宫院。匾额上的字迹被侵蚀的看不清。“那里是什么地方?”苏子衿问道。
墨画紧跟着自家姑娘的视线望去,“奴婢不知,不过姑娘还是别问的好,听说这宫中的事可是听不得,说不得,问不得的。”墨画看了眼四下,用仅仅两人听到的声音应答着苏子衿。
闻言,苏子衿回神,心想也是。便不着痕迹地当作势观望。
苏子衿拐过转角,便看见一半圆形拱门,一旁木刻“御园”二字。届时春风吹来,苏子衿还未走进去,就能闻见芬芳清香款款而出,顿觉舒心。
再往里走,映眼里花木扶疏,花红草青,山石间错落有致,游廊曲壁中风铃摇曳,清脆之声更是轻轻敲在众人的心头。
御园里,池台水榭,植之无间,花团簇拥,尽是芳菲。乐工在一旁奏乐,连小径中、石壁上、屏画里都用芍药做装点。
真真是不见花从何处开,但闻香从壁中来。
待寒暄几番后,一行人就零零散散分开了几拨人,有的在亭间闲聊,有的扑蝶儿。
在一林荫处,“民女苏娉婷见过隆嘉郡主。”
苏子衿和苏传燕也随之给郡主请安。
三姨娘求着沈氏才让苏传燕有机会进宫赴宴,但未得帖子,她只能在殿外旁候着,直到一众贵女出殿,才一同随着去御园。
这也是苏传燕心里十分嫉妒的,苏子衿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女,竟然也能得到宫中娘娘的宴请帖。
这时王婉轻在看见苏传燕那满是金灿灿的发间,就生厌。她身旁的宫女立刻会意,说道:“大胆,竟戴带如此金光珠钗,冲撞了郡主。来人!把她那珠钗摘下!”
饶是苏娉婷早已预想到苏传燕会这样,但还是被如此场面吓着了。身体微微颤抖。
苏传燕吓得跪地,“郡主饶命,郡主饶命,民女不敢了,不敢了!”随后有俩宫女固定她的肩,硬生生地扯下珠钗。不过一会,苏传燕就蓬头垢面,好好的发髻被扯的不成样,散发一撮一撮散落,脸上也被宫女故意将泥巴糊一脸。
哭声绵绵不断。引得四周的姑娘纷纷往林荫处凝望。
“那不是苏府三小姐吗?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看,她头上戴的金珠钗,手上的珠宝,再看看苏府的嫡女,都是朴素的很。”,“对对对,她一个庶女比嫡女穿着还要奢华。”,“听说郡主最厌恶那些不分尊卑的人,苏传燕有得她好受了!”姑娘们小声议论着,即便再小声,都入了苏娉婷的耳。
苏子衿当然也是听见了,不动声色的看见苏娉婷上扬的嘴角,又收回。心里莫约也清楚了。要是之前听了沈氏的话,换了华丽的衣裳,如今跪地的,就不止苏传燕一个了。一箭双雕,贬低自家姊妹,借着朴素的穿着,不仅赢得了郡主的青睐,而且又能受一众世家小姐的好评。
苏子衿心想道,还好,不然被无辜摆一道就得不偿失了。
“一个庶女也妄想觊觎嫡姐之位,真晦气!若是让德妃娘娘知道,你可知错!”王婉轻蜜嘴轻启。脸上虽无任何表情,但声音中不乏震慑之意,令在场的姑娘都不禁一颤。
“民女知错了,求郡主开恩。”苏传燕哭着跪在原地。
王婉轻哼了一声走开了。贵女们眼见王婉轻离去,没了兴致,撇了眼哭惨了的苏传燕,亦随之离去。
苏娉婷原本也不想搭理,却想了想,说:“三妹妹这副样子,还是回去马车上待着好些,若是传了出去,苏府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姐姐,不是,姐姐我…”苏传燕还想说什么。
身旁奴婢立刻会意,将苏传燕拱走。
见状,苏子衿退在隐秘一处,趁着苏娉婷无暇管自己,便领着墨画跑去人少的地方闲逛。
刚好路过荷花凉亭处,一身穿水雾长裙,裙裾绣着梅花点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纵使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清冷,只见她望着一池荷花出了神。
“墨画,那亭中的是谁家的小姐?”
墨画远眺,“回姑娘,那是上将军府的嫡小姐,晏书淮。”
上将军府?苏子衿斟酌一番,缓缓走向荷花凉亭。
“这荷花原不是这时节开花的,想必宫中有法子,使得这荷花提前盛开罢了。”
晏书淮看得出神,不知生出一句,“那有法子,可让人快些长大吗?”
苏子衿也是一惊,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来者之人一脸错愕,发觉自己说多了,且收起周身凉意,“我也是随口问问,姑娘就当玩笑话吧。”转身抬手,示意同坐。
苏子衿欠身,入座,奴婢上了茶水糕点便退至亭外候着。
还是晏书淮先开的口,化解了方才尴尬的气氛,“你是苏府姑娘吧。”
“正是,民女苏府二姑娘,苏子衿。不知晏小姐在此,叨扰了。”昨儿听了墨画说了一夜的姑娘小姐,幸亏还是有些用处的。
人人说上将军府的嫡小姐,自小才智过人,秀丽端庄,又出身军将之家,两者兼并,刚柔并济,旁人小厮有幸见了嘴上亦是连连称好,夸赞其女中之豪杰。今日这番见到,确实如此。
“无妨,我为人冷清,喜爱研读书籍,却道现世家姑娘谈论的都是胭脂水粉,实不投缘,就出来透透气。”
苏子衿没成想到晏书淮竟没有绕弯子,直肠直肚就把其中原因说出。
按以往,那些个小姐为了面子,就会把事情的原因归结为,是自己不愿与她们交友,处处贬低之意,如今一对比,这晏书淮确实更豪爽。
“苏妹妹可也是如此?”
“姐姐叫我子衿就好,这赏花会我志在赏花,至于交友,子衿只道是有缘自会相遇相识,强扭的瓜不甜,无缘就算是投其所好,往后委屈得还是自己。”
晏书淮哑然失笑,“哈哈,子衿妹妹好性情。”,拿了一块如意糕递给苏子衿,又举杯道:“今日荷花亭你我有缘相遇相识,不投其所好,你可愿与我交好?”
“当然!晏姐姐不嫌弃子衿是庶出的才好。”
“哈哈哈,我是真心同你交好,不论高低贵贱之分,不是因着你是庶出身份往后能随意践踏欺凌,你既与我交好,我定待你亲如姊妹,就如我爹爹军中乒将一样征战沙场,能将后背交付彼此,以兄弟相称。”说着便拾起茶杯,与苏子衿的茶杯一碰,痛快饮下。
原不曾想过会与上将军府搭上关系,不过总比树敌好不是?心想着,也一饮而尽。“不过晏姐姐,方才看着你似乎有心事。”
青娘子拨了荷叶下的池水,圈圈涟漪化开。
“心事?”晏书淮苦笑,“家中除了我和娘亲,爹爹仍旧在边界驻守。可惜我是女儿身,不能为他们分忧。边界的蛮夷之族,狡猾多端且残暴,近几年来对边疆地域多有挑衅之意,我怕这么继续下去迟早会有战事,甚是担心他们的安危。”
“妹妹虽对那战事了解尚浅,古来男主外,女主内,如此一来,姐姐不该是日夜忧心,而是帮家母将府上的事务处理妥当,让他们放心去前线征战,子衿相信,他们也定在不久后凯旋归来。”
晏书淮到底是听进去了,眉间稍稍舒展开来,握住苏子衿双手,“听你的一番话,我突然心境也开阔了不少!谢谢。”
“姐姐能安心些就好!”
由于是比较偏远的亭子,没人打扰,俩人又唠嗑了好一阵,茶水也续了几次,桌上的糕点也剩余无几。
“过两日是我的生辰,妹妹有空闲就来。”说着,接过奴婢递来的手绢,抹了抹小嘴。
苏子衿喜笑,“姐姐的生辰,妹妹岂有不到的道理。”
话音刚落,只听见远处传来“踏踏声响”,沉闷且坚定。
两人循着声音,来到尽头。往下,便是一马平川的皇城大道。
在一片沉重且热闹的气氛环绕下,宋廷玉进了皇城,骑兵列队在皇宫之外,顶着艳阳,岿然不动。
“那是谁?”苏子衿一脸疑惑,这人在哪儿见过。
而一旁的宴书淮则激动地道:“子衿,中间骑高马的是我的表哥,宋廷玉。”
……
养心殿中,圣上刚散了早朝,文武百官正准备从大殿退出,便见宋廷玉踏光晕而来,冽冽盔甲反射着清冷的光辉。
“贺喜宋大将军凯旋归来。”
“恭贺宋大将军回京。”
……
“宋将军怎么带甲进殿?”,“是啊。”众臣议论纷纷。
宋廷玉跨门而入,眼间积的都是阴沉,一身杀伐之气藏不住,逼得两边的文官,手中紧紧揣着玉板,无一人再敢说话。
靖康帝坐于龙椅之中,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脸上似笑非笑。
他的身旁贴身候着一位蟒袍,头戴三山帽的老宦官。此人正是殿前的大总管季广春,有朱批之权,行司礼之事。
“退朝!”季总管又喊了一声。
殿上的文官才肯退下。
此刻殿内就剩宋廷玉一人。
“臣,叩见圣上。”宋廷玉略带寒气跪地,行得是军中的打千礼。
“来人!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边疆大战告捷,封宋廷玉,为兵马大将军。
“臣,谢圣上恩赐。”宋廷玉抬手接过诏书。
圣上含笑,“起来吧。朕听闻,边疆一战,大获全胜。兵马大将军,你实至名归啊!”
宋廷玉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圣上抬爱,边疆一战并非臣一人的功劳。”
边疆蛮夷常常挑衅镇北关道,宋廷玉带兵四周联合围绞,少不了赵廉安,宴老将军的支援,还有一众将士的勇武刚毅,成就了这一战。
圣上见他如此,脸上越是有精神,“听闻,你在战时中伤了臂膀,可有此事?”
宋廷玉点头应了,心中嗤笑,这老狐狸的探子还探到了边疆军营。
靖康帝扣了扣玉扳指,又道,“没事便好。此战告捷,你既已回朝,便好好留一段时日。”
宋廷玉又是点头应了。
说罢,有些乏了,靖康帝便靠着龙椅上,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宋廷玉说道。
待宋廷玉退下,季广春才从偏殿端来一壶上等的庐山云雾。
“他来了吗?”靖康帝抿一口茶道。
季广春连忙躬身,“回陛下,正在廊下候着呢。”
靖康帝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只见殿中有一人入内,“卑职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