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小娘子之一将封神》第6章 乐匠
似冥冥之中注定,人潮如织的场地里萧砚一眼便锁定了令行初所在的位置。
一身蓝色绣纹短衣长裙,鬓边别着粉嫩鲜花,脖子上还挂着五彩鲜枝编成花环。如此的她十分耀眼夺目。
令行初便坐一隅,笑意嫣嫣半抱着圆润的阮琴,手指不时拨弄琴弦,指下奏出的乐章随着人群的律动相和。
火光照耀的她周身围满了祥和的神氲,明亮火苗旋转闪烁进她的眼眸,遂而迸发出更加摄人心魄的艳光。
萧砚顿感心房一下子被充实的满满当当,甚至感觉浑身都暖意洋洋的,看着如此自信开朗的爱人,他亦感到幸福自豪。
载歌载舞的欢快场景总能轻易的感染人,跟着萧砚一同来此的首领们都是微醺,感官本易扩大,更易被环境感染。他们豪爽大方的接受民众邀请纷纷加入舞群,团团围住中央的火束肆意的舞蹈,和如一家!这也是他们从没体验过的场景。
原本久居闭塞深山中的人总是对汉人持有这样那样的偏见。印象里,他们不仅一次听说过汉人御下有多么的冷血无情不留情面,汉人总爱依仗着数百倍于边疆的实力横征暴敛欺压边城百姓迫其举手投降。
如今看来,传闻并不全然真实,昆城已在汉人治理下十数年却还是依然保持着原本的生活习惯,民众看生活的也是欢乐富足。
众首领对中原统治者印象稍有改观。
舞圈规模不断的扩大,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直至能将始终坐在角落的奏乐者们都纳入其中。
在这些演奏者中,男女老少一一囊括,有拍着红皮鼓的青葱少年;有一群鼓满腮帮摇头晃脑吹着葫芦丝与巴乌的中年大叔们;也有包括令行初的阮琴在内的大三弦、小三弦、芋琴等弦乐器们;最妙的要数一位满头银丝白发的老者就地取材直接拿起路旁的石块敲击着一段晒干的老竹,老竹筒空,每敲击一下便能发出媲美铜钟般的空旷音响……
令行初的阮琴语调高亢,即使混在一众曲风霸道的民间乐器之中气势也不输,轻转慢捻的手指纷飞,无需刻意便成为了全场不可忽略的焦点。
外邦之人表达喜爱的方式直接又热烈,往往会将亲手编制的鲜花花环套在各自喜爱的乐者脖子上以示感激。
令行初自然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了,一曲终了争相挂到她脖子上的花环堆砌的甚至遮住了她的整张小脸。
视线不畅,索性她就站起身来将脖子上大一点的花环撸到肩膀上去。萧砚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手里攥着一柄逊色太多的花环。
这是他临时起意现从路旁的滇红玫瑰下捡来的落花,以韧草穿起。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编织花环,久久不得其法,一通乱串好容易合在一块。
南境的鲜花繁多,甚至到了举目皆是的程度,原本都是直接上手揪下尤带嫩枝的花木编织在一起。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倒也不必担心此举会破坏繁花的长势,它们强盛的总能一夜之间便又恢复的花簇盈枝。
萧砚的温柔总是体现到不经意的小事上面,他不忍心将花开正艳的植物直接采摘终其生命,是以他的花环上的花都是捡来的。
他将这束不太挺立的花环挂在令行初脖子上时,令行初也在含笑看着他,彼此的眼眸交汇,皆是华光万里的会心一笑,令行初索性将阮琴塞进萧砚的怀里,她正想要去寻些水酒来喝一喝。
萧砚也不推辞,接过阮琴撩袍坐在了令行初的座位上,一番演奏,熟练干脆的指法足以让人震惊。
令行初退出内圈,寻了长桌的一角坐下,舀上雪花酒刚喝上两口,那个探头探脑精瘦挑高的少年就凑合过来了,也学着样子给自己找了酒杯舀上了酒。
身边环境实在嘈杂,他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令行初并没听清,不过就算听清了也没什么用,他说的方言令行初是一个字也搞不懂。
少年看着令行初满不在意的看着他,他又凑近了些大声喊:“胖、鸡……”他说这还伸手指指了指自己,“偶是胖鸡……”
令行初是听清了但一下子没忍住,将刚入口的酒喷出来,想控制又控制不住的大笑声,“哈哈哈……你是胖鸡?”
少年半猜的觉得她听懂了,欢喜的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胖鸡…………”
令行初这下更忍不住了,笑的直接伏在了桌子上,笑了一会终于起来,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见少年还看着她,黝黑脸上满脸的雀跃。令行初举杯碰上他的,“好,我记住了,你叫胖鸡。”
少年可开心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欢快的转着圈圈没入人群中跳舞去了。
萧砚一直在盯着令行初,看着她一杯杯昂首尽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将怀中的琴交给跟着的随从,自己不着痕迹的溜达到令行初身后,双手出插进她的腋下将她提溜起来,带离了人群。
令行初的确有些醉眼朦胧了,本来她腹中食物就不多,空腹饮酒最易上头,现下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萧砚牵着她,两人在人很少的青石板路上慢慢闲逛,
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的花环好看是好看就是扎人的紧,令行初将其摘下来让萧砚伸出另一侧胳膊,一个一个全数挂在了上面,末了她还是留下最丑的一个在脖子上。
“你可拿好了啊,这全城百姓对我的喜欢都在这上面了,你不能给我弄丢一个。”令行初开玩笑。
萧砚看着这挂满一臂的精致花环,在看看她脖子上蔫了吧唧挂着的那串挑眉,“要不把你脖子上的那串也摘了”
“不要!”
萧砚笑笑,更加牵紧了她的手,继续散步。“我们今年回京过正旦,先将婚事定下来,最好尽快完婚……你说好不好。”萧砚总喜欢问她好不好。
“你还没有求婚吧,我看别家阿哥求爱阿姐的时候总要隔水唱个情歌什么的,更厉害的也有当街来段求偶舞蹈的,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好歹情歌你也吼个两嗓子来听听啊!”令行初打趣。
“原来你喜欢这种方式啊?怎的我以前没发现呢?”
萧砚觉得这提议不大好,关键还是他四肢不软,嗓音低沉,即来不了孔雀开屏的舞蹈也来不了激情绵长的情歌。
“是啊!尊贵的王爷,您来一段吗?将我哄开心了说不定本姑娘就决定嫁你。”
“念一篇长赋行不行?武一手花剑行不行?”萧砚难得的蔹起正色跟她嘻嘻哈哈的玩笑。
“不行,不行……”令行初趁着酒劲拽着他撒娇。
“那可难办了,我什么都不会,求娶不来心爱的姑娘了…………”
两人情意温存的走了好一段,萧砚才跟令行初说,“阿麒来信了,说他甚是想家,想要回来。”
“他怎么不直接送信给我?回来吧,这几年他在书院学的诗文也差不多够用了。”其实令行初也想他了,自从年初一别到现在已经好久未见了。
“书院夫子倒是说想让他就地参加乡试,你怎么看?”萧砚问她。
“乡试?会考啊?就他那样还能选秀才?”令行初原本就是管不了他读书习字才决心将他送往外地书院的。
“阿麒其实天资聪慧,只是惯会算准你溺爱他,这才整天的上树爬墙静不下心来读书认字。”
“溺爱?我也不至于吧。”令行初撇嘴的不赞同。“我只是觉得他前些年实在是苦……”硬生生的戛然而止,阿麒的出身并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
“你自己都不觉得,阿麒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坚强勇敢的男子汉形象,怎么到了你跟前偏偏就爱哭天抹泪的腻腻歪歪呢,是你太惯着他了,慈母多败儿并非全无道理。”明显的玩笑。
“萧砚!我劝你好好讲话,谁败儿了,再说我还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呢,怎么就被你当上老母亲啦,就算我将来真的是慈母,那孩儿的父亲就不能教吗!谁规定的孩子一定要由女人来教!”令行初作势就要抽回手。
“好好好,我们的孩子我来教,定然把他们教得好好的,不来添麻烦。”萧砚趁机占便宜。
令行初听出来了,表面上翻着白眼,心里逆反的想着‘谁要跟你生孩子’但嘴上并没吐出。
萧砚又将她的手拉回来牵好,“不过阿弥,你究竟让不让他参考啊?人家夫子等着家长回话呢。”
“不考,考什么考,他也不是那块文官清流的料,我早就打算好了,让他回来,入行武中去。”令行初其实早就为阿麒打算好了。
“也行,到时候我亲自安排,看他先入哪个营好。”萧砚原本打算让阿麒入自己王军麾下。
“不必,阿麒不入南军,我已经修书给表兄了,让他安排阿麒投入西北霍家军。”
“西北!”出乎萧砚意料,“阿麒可是向来不服霍兄”萧砚回想往次他们碰面情景,不禁皱眉。“那臭小子去西北不一定有人能压得住他,就怕他届时给霍兄添堵。”
萧砚的考量息事宁人居多,他觉得过多关注对阿麒来说并非好事。“况且真论起来南疆军队也是经过霍老将军之手,其霍英雄风骨也在此留存,阿麒投军南境也是正当。”如此对令行初说。
“阿麒也没那么劣性,我从来坚信他会分轻重、掌分寸。”令行初怎能不明白萧砚的用意。“况且霍起兄长已经躲了这么多年清净,父子之情如何也得弥补一下吧!”
其实还有另一层用意,霍家至今都没有新一代的嫡亲骨肉出生,万一长此以往,推阿麒认祖归宗接承爵位也并非不可能。
“霍兄为人敦儒谦和,他若自认亏欠再格外放纵呢!我觉得不好!十四五岁的男孩正是最乖张的年纪,还是将阿麒放在我们跟前再几年,你我亲自盯着他,等更懂事些再送去西北比较好。”
萧砚只当阿麒是霍起在外私生的儿子,却不知缘何整个霍家抵死不肯认他,当年霍老将军也仅是对外声称他是捡来的弃孤,带回西南也并未过多关照而是直接丢给年纪轻轻的令行初养着,好在令行初不负所托对小不了自己多少的男孩格外上心。
最开始的阿麒只叫阿麒并无姓氏,后来还是令行初力排众议软硬兼施的在老将军在的最后那年为阿麒争来霍字一姓。
其实觉得此举并无多大必要。
但萧砚还记得当年的情形,底下人来通报时只说初少主与老将军起了争执,祖孙二人互不相让、僵持不下,请萧砚去劝劝。
萧砚赶到时只见霍老将军坐在楠木椅上阴沉着脸,令行初站在外祖父面前红着一双眼气势凛然。
“这不公平!你们大人为什么总将恩怨情绪转移到孩子身上,这不公平!”萧砚没见过令行初对一箱尊敬的外祖父这种态度,一时不知从何开始劝。
老将军双目迸圆愤而指着令行初,“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索性扫落了桌上陈设的瓜果茶盏,甩袖而去,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尤为不愤且独自垂泪的令行初。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萧砚依旧记忆如新。
又过了几天,祖孙二人依旧僵持,旁人并不知具体为何。
后来,还是老将军妥协了,派人郑重以红纸固封送来了阿麒的新名字,从那天开始阿麒正式成为了霍麒。
但对外宣称不曾改变,阿麒依旧是孤寡遗子的出身,霍氏收养他而已。
其实萧砚也觉得奇怪,外室私生子并不少见,为何霍氏全族对阿麒的存在如此抵触。甚至阿麒自己都非常抵触霍氏血脉这件事。
贯姓那天,半大孩子的阿麒差点掀翻了整座府邸,甚至将他自己卧房陈设砸了个七零八落。而令行初一直站在门外等他发泄完才进屋,关上房门姑侄二人具体说了什么旁人并无可知,只知道再出来后,就是阿麒妥协接受了。
纵然如此一反常态,但这事其中缘由萧砚从没想过深究。
“ 阿麒在我们面前总想当个顽童,这样于他成长不利,何况南境一时半会也没仗打,对于兵士来说亲历沙场才是最佳的磨炼,何况……”令行初语带玄意,不想说全,但她似乎主意已定。
“ 你真想好了?阿麒那小子可不只是在你跟前那般乖顺,他要是真混闹来恐怕比那林间猛兽威力不差。”萧砚还是担心,总忘不掉阿麒眼中偶尔流露的暴戾锋芒。
“ 送他去西北自然也不能全然放手随着他高兴,他要是真不管不顾的犯浑,定然不能饶他。”其实令行初心下觉得阿麒不会,毕竟一手养大的孩子她始终坚信阿麒本质上的仁义宽厚。
“如若……如若他真敢混账,那我们就把他揪回来,给他说上十里员外长女那般的悍妻,叫他日日被人悍妻管着不得自由。”
那员外的长女,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徒手拔起一棵大树都不在话下,她初嫁时没几日就将丈夫打的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险些连丈夫的亲妈都认不出的惨模样,人家拼死也要合离。再嫁时员外又陪上无数的嫁妆,但这第二任丈夫就更惨了,原本他就只是一届贫弱无能的书生,员外费尽心思才促成这门亲事,谁承想,没过两天这个长女一个不乐意,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天纵蛮力将骑在毛驴背上的新婚丈夫连同毛驴直接掀翻下了道崖。所幸路崖并不太高,毛驴被摔断了腿骨,书生只是摔破了脑袋性命无碍。
自此,这件事成为了整个南疆茶余饭后的话谈,员外长女也一跃成令人生畏的刁蛮悍妇。
“ 你啊!总觉得你长大了,却又没长大。”萧砚总觉得她时而幼稚的不靠谱,但依旧宠溺。
“ 你不用担心,霍氏一族门风纯正,你们总觉得霍起那人外表温吞的紧,才不像是个号令四方的大将,但到底他也有英雄气概的另一面。阿麒也只是从未深入了解霍起表兄真正本事才会心下不屑处处放肆。那小子我最知道,如若真有才干的人他还是会从心里来敬佩的。”
“ 如此说来,那真不是坏事,希望他们父子能真心换真心。”萧砚稍稍放心。
“ 那还依旧让单家兄弟陪他一起去。”萧砚想的全面,单家兄弟是他亲自在部族之中挑选出来的心腹二代,经过令行初核审点头才安排给了阿麒做了长随卫士。
“ 嗯!”没有异议。“萧砚!你看!”令行初忽然兴致勃勃。“莲花石墩上能倒映出夜景哎!”
二人已经漫步而至城中神像广场,玉质的精雕莲花表面光滑,映衬出皎洁的夜色。
令行初跑过去,萧砚也没阻止她,就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在几个石墩之间来回乱窜。刚要提醒那人别动歪心思,谁承想他竟然看见令行初后退几步助跑然后抬起脚飞踹而去,萧砚出口已来不及。
“ 阿弥!别……”踢!踢字甚至都没出口,令行初已经一下子将那圆润的石莲踹出了老远,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唉……”萧砚长长叹息,掩面无语。心里想的是,明天又得派人将这些滚落各处的石莲恢复原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