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鱼文学《雪霁山河》第7章 初试牛刀
腊月的京都已经非常寒冷，外面的大雪纷纷飘落，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然后长安翠微山上的别院里却暖融融的。院内正大摆宴席，有几十乐工正在卖力的演奏秦王破阵乐，皇帝李温边喝酒边笑，“如今四海平定，徐州些许叛乱，不足为虑。等到来年，朕要巡视成都，看一看成都的大好风光。”
众人自是恭维不断，李温大喜，“来人，赏，重重有赏！”
这时，有一个宦官跑到他面前，耳语几句，“陛下，丞相派人过来，说是有军情要报。”
李温想，这萧邺出自于兰陵萧氏，一向乖觉，如无要事，必然不会打扰自己游乐。莫非徐州传回什么消息了，赶紧到，“快宣!”
宦官传上奏章，里面原来是徐州战事不利，虽然失落倒还可以接受，只是吩咐厚待戴可师家人。等到看到附上的庞勋表奏里写着，“臣之一军，乃汉室兴亡之地。顷因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夺其节制，剪灭一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伏乞圣慈，复赐族节。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顿时气破肚皮，一把把身边岸上酒菜扫落在地，台下乐工舞女以为表演不好触怒了他，纷纷跪下磕头请罪。李温大叫，“乱臣贼子，无法无天，竟敢要挟于朕。来人，传旨给康承训，让他着力缴费，今年内抓获不了这乱臣贼子，提头来见。传令给沙陀和吐谷浑、达靼、契苾，让他们派骑兵一同前去剿匪，务必要除恶务尽！”
王宗杰领着五百兵马乘船朝寿州出发，沿路观察地形，只见寿州立于河汊交错的平地之中，北门临淮河水，西门三临西湖，南门护城河南直通淝水，好一座雄城，城市雄城，可惜城池并不是太大，要便于转运货物，必然还是要将粮草屯在对面八公山脚，淮河之畔，便于运送。
王宗杰领兵将船藏好，带兵到八公山驻扎。然后派王舒与寿州城内守将王彦权联系，这王舒是淮南人，与王彦权有些七歪八拐的亲戚关系。没想到王彦权看见外面王弘力兵多，每天耀武扬威的抢劫粮草，不敢外出。只是回复说城内兵少，怕出来之后被贼人趁机攻占城池。王舒没办法只得回来复命。王宗杰召集手下几个伍长来商议，不料伍长们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干什么。王宗杰一拍脑袋，哎呀，忘记了自己选的都是些老实人了。没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
想来想去，自己的优势有几个。一个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来了，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只有第一次有这个作用。第二个是自己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只要派少量人就可以守住阵地，其他人都可以下去进攻。第三呢，就是手里还有不少粮食，人少可以支撑很久，而且伙食还可以开的不错。劣势就是人实在太少，少了一个就是一个。如果有城内王彦权接应就好了，但是看他胆小怕事，如果不看到自己这边取得胜利，他怕是不敢轻易出城。没办法，自己只好赌一把。
又是一个傍晚，远方几艘商船慢慢驶来，在此休整。王弘力手下看见又有“大鱼”来，纷纷请命，要去为彭将军做点贡献。遇到这个肥差，自然大家各不相让，甚至各个头领还打了起来。最后，还是王弘力亲自裁断，派出最亲信的侄子王永丰去夺船，并与其他人约定好，抢夺的财物，三成送到彭州，两成归王永丰及部下，一成归自己，剩下的大家均分，这才摆平其他各部。王永丰率着两千兵马，早早的埋锅做饭，酒足饭饱后，也不列队形，松松散散的渡过对岸，来到商船边上。商船管事明显是个外地人，不知道本地战事、见兵从对岸来，以为是寿州人马，派人拿着五十匹布就要劳军。结果还没有开始说话，就被一刀砍死，然后两队兵马就冲了上来见东西就抢，有人阻拦就一刀砍杀。船上空间狭小，王永丰将手下分成八队，每次进去一队人，每队人有两百多士兵，有一个队长带队。每队只能进去一刻钟。士卒们为了拿的更多，都挑些细软往身上塞。
管事欲哭无泪，但又无可奈何。只求这些人给自己多留点，然后很不幸，他的祈祷并没有什么用，那群人抢走了八成的货物。幸运的是，只要你不阻拦，他们也不会胡乱杀人，而且毕竟还留了两成嘛，扣去来往途中花费，刚好保本，看来这群人也是老手，只是自己回去，不知道该如何跟东家交代。
王宗杰也命手下早早的吃了饭，将人马分成两队，都在臂上系上红布，以作标志。一队人马一百人，由王舒带队，负责守好山上的营寨，如果有人往山上跑来就自行拿下。令一队人马四百人，由自己带队，往下冲杀。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沙开浪带队，共二十人，负责在林中呐喊摇晃树木。剩下的人马自己率领，负责追杀敌军。眼看着山下还有最后一队人马没有进去，其余人都乱哄哄的在归集财物。王宗杰一声令下，悄悄潜行，等到还有数十丈时，才让沙开浪部大声嚷嚷，并在林子里乱跑摇晃树木。
王永丰猝然遇到袭击，又看到树木摇晃，不知道有多少人，赶紧大喊快列队列队，有敌袭。手下士兵们抢到财物，正自松懈， 一个个身上塞得满满的，唯恐自己少拿了，刀枪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因为手上也要抱点啥才好啊。毕竟王将军已经说了，自己可以留下两成嘛，自然多拿多得，至于护卫之事，这不还有其他兄弟们嘛。
王宗杰一马当先，快要短兵相接时，大喊，“冲啊，缴获财物大家均分。”他选的兵卒都是些老实人，而老实人通常家里都是比较穷的，因为想不到其他办法挣钱。一听，这打仗还有额外的钱拿，那还了得，这可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大好良机啊，而且是跟着朝廷冲杀反贼，又不是干坏事，这心理负担就没有了，于是个个奋勇争先。
猝不及防之下，王永丰的兵卒如雪花见阳光，要么被杀，要么被赶到水里淹死，余下的人吓破了胆，四处流传。管事的见有官兵救援，胆气也壮了，想着如果就这样回去，这次怕是要被东家赶走，自己的妻妾儿女咋办。于是一狠心，许下重赏，召集船夫就把进去那队人马砍死了。有的胆子大的，甚至跑出船来，开始追杀岸上到处逃窜的人马。
王永丰看败局已定，连忙招呼手下亲信，护送着自己逃走。王宗杰自不敢追究，以防对方大队人马来接应。看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鸣金收兵。众将士带着财物集合，王宗杰也叫来管事，告诉他最近淮左地界不太平，让他赶紧扯帆快走。管事也是个机灵人，赶紧送上厚礼，并问了他姓名，告诉他以后东家还有厚赠。王宗杰笑笑，不以为意，分别之后，带着俘虏，自回营里分发财物。
此战大获全胜，王舒根本没使上力，除了几个跑得快扭伤了脚的兵士以外，无人受伤。众人围着那几个兵士哄堂大笑，说他们肯定是前几晚在楼馆里用力过度，以至于腿软，这不就扭脚了。那几个兵士也是不好意思，不过清点下来，发现大家居然每人能发到近十贯钱，节约一点足够全家花销，顿时士气大振，对王宗杰佩服不已。王舒和沙开浪越众而出，代表大家把认为最好看的几样珠宝送给了他，拍着胸脯说，“跟着王公子干，大家都能发财，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好事。弟兄们都说，以后要为您效死力，您让往东就往东，哪怕您让我们跳到淮水去，大家也不皱一下眉头。”王宗杰以前只是听师傅讲解兵法，首次亲自带兵，就大获全胜，自然也非常高兴，于是让人偷偷下山，买羊买酒，大家吃喝得不亦乐乎。
王永丰回营之后，为了掩饰自己因为贪图财物，猝不及防被打得大败的事实，于是添油加醋的说，八公山上藏着千余精兵，各个高大威猛，器械精良，如果不加以剿灭，以后就无法打劫运河船和过往商户了。王弘力手下众将一听，自己的财路就要断了，这还了得。于是派出三千人马，让王永丰戴罪立功，逐步沿路砍树，仗着人多势众，推平山上营寨。
昨夜大家饮酒作乐太晚，第二天大早才起来。醒来一看，发现下面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人马，正在砍伐树木，朝山上行进，早有人去报告王宗杰。王宗杰大惊，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留神，大胜之后的疏忽之下，犯下如此大错，好在八公山山势陡峭，一时半会倒也上不来。王宗杰赶忙召集几个队长，商议如何办才能退敌。王舒说，“自古守军在山上总是占有优势，要防守无外乎多备石头树木，远的用弓箭射击，近的用长枪捅人，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王宗杰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排百人，带着前些天的俘虏几百人前去砍伐树木、打石头。半山腰上树木不少，但是八公山石头坚固，不好开采，也只能能找多少是多少。山上毛竹不少，有做惯农活的就提出，竹子坚韧锋利，可以利用，长的做矛，短的剖开当箭用，吓吓人也好。大营内顿时气氛紧张，一时各就各位，忙碌不已。
王宗杰坐在营帐内，苦苦思索，看还有什么办法和遗漏的地方没有。看着外面干枯的树木，突然想到，哎哟，我怎么忘记了这回事，现在正是冬季，天干物燥的，若是有人在山下放一把火，沿着山烧上来，那可糟糕了。于是赶忙命人寻找水源，以备敌军防火时可以及时扑灭，又让人把周围的草木都清理赶紧。
过了一阵，自己派去寿州城里的人回来了，吞吞吐吐说，“刘大人知道您大破敌军，十分高兴，鼓励您再接再厉。同时请您赶紧向淮南请求援兵，敌军势力庞大有万余人马，他困守孤城，希望大部队救援。您这点人骚扰一下匪徒可以，救他怕是力有未逮。”
王宗杰听了倒是没生气，说到，“令狐相公愿意派出我等送粮，已经仁至义尽了。哪里还会再排人来？”说完自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敌军势大，困守孤城，哎哟，这不正是说我现在的情况嘛。刘大人兵多将多尚且被困，如果我也像他一样不敢交战，怕是会落到跟他一个下场。到时候被大军围困，插翅难飞。如今之计，只有以攻代守，趁着敌军不知道我军虚实，主动进攻，击溃进犯之军队，俘获人马财货，才能坚持得久一些。漕运断绝，朝廷必不能置之不理，只要坚持到大军来临，我也算完成使命了。”心中计较已定，赶紧叫王舒、沙开浪等人前来，重新调整部署。
这王永丰拥兵三千，不禁踌躇满志，但也知道这次若再败，怕是叔父也保不住自己，于是苦苦回忆当时被打败场景，试图找出破绽。想了半响，突然诧异的叫了一声，“哎呀，我上了对方大当了，对方虽然声势浩大，但出来过的好像就几百人，更不见有人出来接应。”说完一拍脑袋，若不是我当时慌了神，哪里会有此败绩，结果惹得叔父不满众人嘲笑。这次自己兵卒众多，一定要将贼人生擒活捉，当众打死，以泄我心头之气。第二天大早，吃了饭便集齐人马朝山上浩浩荡荡的攻来。
到了山脚，远远看见半山腰上有座营寨，上面遍插旗帜，看着旗帜数量，怕是有两千人马在上面。寨里正在宴会，龟兹特有的曲调婉转动听，大鼓的震天雷响慷慨激昂，更是隐隐传来雄浑歌声，歌词曰，“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原来是秦王破阵乐，王永丰麾下众将一听，下马肃然，原是兵卒的一听，满眼热泪。只有那些本是强盗流氓的，看见周围同僚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王永丰本是不学无术之徒，也是靠叔父提携才有此职位，哪知这首是赫赫有名的战歌。将士们回想起那个威加海内、四夷宾服的皇朝，想起那些慷慨激昂，为国开疆拓土的前辈们，想起自己竟然与盗贼流匪为伍，纷纷士气低落，斗志全无。
王永丰还不自知，催促众人沿路积极进攻。走到半路，只见木头滚滚而下，顿时人仰马翻，死伤不少。王永丰整顿军队，继续前进，又遭一阵乱箭齐射，又损失一些。走到一片石板路上，突然上面往下泼水，正笑对方黔驴技穷，哪知水在石板路上，兵士行在上面竟然极其滑，一时行进困难，连王永丰也不得不下马前行。这时，上面传来鼓声，王永丰一听，是进军之号，之间前面坡上黑压压一片人马，后面扬起粉尘，不知道有多少兵士，朝自己冲杀而来。正准备列阵对敌，但坡上列阵哪有这么容易，对方先是一种箭雨扫了过来，然后举着长长的尖竹往这边捅过来，后面以此是长毛、大刀。寨子里鼓乐仍然继续，只见当头一银甲银盔公子大叫，“何方贼寇，竟敢攻我山寨，且让我擒回去，交给我家节度使发落。”王永丰哪里见过这阵子，又听他说有节度使在此，怕是人马上万，自己哪里能够抵得住。看对方势大，将士又各个勇猛，只道是只精锐，又地处劣势，哪里还敢迎敌。急忙是转过身去，落荒而逃。
王宗杰大喊，“放下武器，降者免死！”他身后士兵也同时大叫，“放下武器，降者免死！”王永丰手下将士一听，更是惶惶，有的心想，这庞将军能不能当节度使还未知，这有现成的官军可以投靠，何不顺势投降，不仅可以吃官粮，以后怕是更能安享富贵。于是顺势把手中刀一丢，两手抱在头上，顺势往地上一跪，便大叫“饶命饶命，我投降了。”只有原本就是军人的，只是沉默的放下刀剑，举起双手，站在路旁，等候前来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