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鱼文学《颂神》第3章 序曲·三
“卡西！你看到了吗？”莫斯握着长剑，眼神触碰那黑暗阴影。“他好像退缩了。”
“可以确信！”卡西小心的后退着。“真的是恶鬼！”
“见鬼！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他竭力调整紊乱的呼吸，恐惧已经突破防线。
“没什么不可能的了！”卡西双眼布满血丝，所有的精神都聚集在那恶鬼消失的地方。手中通红的剑刃燃放着微弱的火焰，随风摇摆。
“我们只见过大国士带来的影像！你确定你真的看到了吗？！”莫斯凑在卡西身旁，声音细微的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
桑德勒躲在洛里斯的车架下止不住的颤抖，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服，裤子里散发阵阵骚臭味。但实在是太冷了。只能抱紧车轮蜷缩着，头顶在地上用斗篷遮住自己。地上黏稠的血液散发着腥味，冲进他的鼻腔。
树林突然传来骚动。一道白色身影从黑暗中跃出，狠狠砸在两人的面前。尖锐粗大的刃爪上贯穿着挡路的随从，斜斜抵在冻土上，庞大到丘壑般的身躯上的银毛凌冽犹如钢针。
“狼怪？！”三喜瞪大眼睛诧异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狼怪！”
卡西与莫斯盯着眼前的怪物，察觉对方竟然没有鼻息。浑浊的眼瞳内只有黑色，散发着沼泽般的幽光。不时被风吹起的绒毛下，血肉腐败发黑，里面翻腾着蛆虫和黑色如藤蔓般的触手。
事情已经脱离常态。
“有把握吗？！”卡西侧头说。
“我可不确定这家伙能轻易被杀死！”莫斯道。“我甚至感觉不到它活着！”
“试试吧！”卡西大喝一声！利剑呼啸着刺向怪物的身体。
狼怪并不躲闪，举起爪子挥击过去。卡西立刻抽出刺中其身躯的利刃高举迎击。“呛”的金属切割声传来，他炽热的利刃切下那锋锐的爪子。在旁伺机的莫斯当即跃起，踏在狼怪另一只扬起的兽爪上，借力弹起后将利刃狠狠从那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插入。狼怪疯狂的甩动头颅。莫斯没有脱手，牙齿咬的“嘎嘣”作响。幽蓝色的寒冷焰火缠绕在剑刃上，双腿蹬在狼怪的鼻梁上，猛的一发力，将剑刃横斩出来。
“轰”狼怪应声倒地，头颅快速爬满冰霜冻结。卡西冲锋上去，烈焰长剑落下，将磨盘大的头颅斩断。
“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厉害！”卡西喘着粗气。
“你一直都是这么胆小！”莫斯嘲笑道。“我就说！根本不可能是恶鬼！”
莫斯挑着剑，翻开那狼怪头颅断裂的地方，歪头向里看去。发现那庞大的身体内只有惨白的骨架，和一颗明显萎缩的黑色心脏微微起伏。
“真是难以置信！”莫斯皱着眉，脸上阴沉。“你看看!”
卡西闻声上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同样的匪夷所思写在脸上。
“看来真的有问…”莫斯话还没说完，四周环绕起奇怪的低语。那声音像是多种野兽的叫声叠加在一起产生的，尖锐且嘈杂。他痛苦的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那声音就像是能撬开脑子直接钻进灵魂。
四周不断从阴影里蔓延出如同黑色汁液般的东西，密密麻麻的汇聚成枯骨般的“手”。不断将营地里活物开膛破肚后把器官拽走。
“懦夫！”卡西听着人们的哀嚎，忍着灵魂深处的疼痛，用剑强撑起身子。“出来与我一战！”
银白的长剑胡乱挥舞呼啸着。
低语戛然而止。等眼前恢复清明，只看到遍地的肢体残块。卡西为了遏制眩晕晃动脑袋，却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一幕。一旁的三喜此刻已经失去了生机，躯体和其他遇难的随从肉块混杂在一起，只剩下头颅空荡荡的斜立在地上，眼眶里空荡荡的，只有微微张开的嘴。
卡西痴看着，恍惚间仿佛听到一声——“头！”
莫斯踉跄的走到车旁，掀开车帘，英里此时正躲在桑德勒的身后瑟瑟发抖。
“少爷！”听到莫斯开口。
英里僵硬缓慢抬起打颤的头，双眼里已经没有来时的傲慢，嘴舌无声抽动。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悄无声息的走出。
卡西躬身持剑，将刃口对准那身影。身影停下脚步。云层刚巧离开头顶，新月的光辉重新射落。这才看清那身影的全貌。那家伙通体覆盖着液体般流动的黑色物质，裸露在外的只有手掌和眼睛，和狼怪兽毛并无区别的冰蓝长发流淌着粼粼波光，苍白的肤色下黑色血管突出，黒紫幽深的浑浊眼眸如翡翠般散发光晕，只有中心一丝乳白圆圈散发着微光旋转流动。
恨意在剑尖聚成锋利的焦点，利器挥动的尖啸破空。
那怪人徒手接住袭来的利剑，却像是砍在金属之上。嘶哑又怪异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开。卡西本能的后退，执剑那只手虎口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冒。
莫斯冲到前面，将卡西护在身后。
冷冷的月光倒在地上，被吹散篝火所引燃的车辆升腾火焰。
莫斯耗费魂力支起的冰墙没能挡住怪人，破碎的冰块将二人击飞，重重摔在一滩血水中。
卡西爬起来单膝跪地，虔诚的呼唤着神明。
“你在做什么？！”莫斯怒声道。“你觉得现在做这些有用吗！”甚至听到卡西呼唤的还不是新神的尊崇，而是已经消亡的旧传奇。
怪人听见卡西的呼唤后，停下了脚步。
“有用？”莫斯惊喜道，“他好像听懂了！”
卡西仍然跪在地上祈愿。怪人意外的开口说了几句二人听不懂的话，声音铿锵结实。像回应一般，树林中射出一柄细剑模样的长刀，悬停在怪人身前。
见此，莫斯心灰意冷，刚刚升起的希望就此破灭。
“既然如此！与我一战！”莫斯呐喊。
刀剑相击，莫斯娴熟的翻转剑刃，划刺着对方，一番交手后，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留下道道残影。
一边车里观战的两人已经看不清楚招式，只有那刺耳的怪异声音不断锤打着耳膜。英里屏住呼吸，眼中阴晴不定，他拉住桑德勒在耳边言语。
苦战的莫斯只感觉体内魂力急速流失，呼吸也逐渐错乱，呼出的气体在剑刃之间萦绕消散。长剑之上已经布满裂纹，胳膊上的青筋突出，有几处血管承受不住压力猛的爆开，让每一次挥击都带着鲜血飞溅。
怪人却泰然自若，瞅中了莫斯的破绽。用刀柄重重敲打在莫斯上挑的剑身上，随后迅速将刀刃翻转下斩，锋利的光穿过对方执剑的右胳膊。莫斯凄惨的喊叫了一声。伸出用左手狠狠的按捏着右肩上残留的血肉，鲜血止都止不住，顺着指缝汩汩涌出，在寒冷的空气里蒸腾着热烟。
怪人再次开口，依然是听不懂的言语，腔调充满嘲讽的意味。
莫斯脸色煞白，他紧紧咬住嘴唇，青筋在脖颈上跳动，仅剩的魂力勾动寒冷将伤口冻结，没来及滴落的血液冻成冰锥，挂在肩头。
卡西这时才停止祈言，睁开眼站起身。
怪人看见卡西眼瞳里翻涌的光泽，疯狂的大笑，将刀扛在肩上，像是期待般等待着他的攻击。
卡西捏捏拳，感受着体内那不属于自己的狂暴力量。他招手将莫斯的剑唤来，双刃在手中交错举起。“罗斯特传奇永恒！”他高亢呐喊。利刃撕开空气，不属于元素的力量汇聚在剑身上，双刃翻转向着怪人砍去。
这一次，怪人被击退了。
长刀插在地上仍然向后拖行了一段距离，将身前的地面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卡西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而是前踏一步甩出两道威力极大的剑光，径直咬向怪人的脖子。
怪人邪笑。后腿弯曲后用力，将自己弹飞出去。躲开剑光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闪现到卡西面前斩下一刀。卡西举剑格挡，“哧”的一声，手中的双剑寸寸碎裂成片，如同刃雨般穿透了他的身体。莫斯躲闪不及，被一块碎片贯穿头颅，轰然倒地。
卡西失力倒在地上，想用残剑挣扎着起身，却看见恶鬼犹如潮水从林中窜出。瞳孔里最后一丝希望随之破灭，在原地大口的咳着血水。
而车里的二人在刚才趁乱逃了，此时刚从岩石上跳下，踉踉跄跄往边境中间的那条湖泊奔跑着。
怪人走到卡西身前，猛地抬脚踩下，将他的头颅踩得粉碎。恶鬼像是接受到了指令，几番蹦跳后跃下营地边缘不算很高的崖壁消失。
二人最终在湖面被恶鬼围住，英里拔出腰间的佩剑，战战兢兢的对峙着。
湖水被冻的很结实，桑德勒摔得牙齿都掉了几颗，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四周黑暗无比，湖里偶尔有水兽感受到冰面上活物的气息后，撞击冰层的声音。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吓得二人颤动一次。英里却如愣在原地，不敢主动迎击。
“大…大人，怎么办。”缓过劲的桑德勒爬起来，摇晃的牙齿混合着血水模糊不清的说道。
英里依旧是僵在原地没有回答。
“想活吗？”怪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英里僵硬的转过身，背躬的更低了。“想！”声音小的像蚊蝇，他胆怯的用余光瞟着怪人的脸，看着怪人嘴角残留的白色浆液，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
怪人向前一步。
英里吓得扔掉手中的剑，跪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别吃我！别吃我！”泪水将脸颊粘在冰面。
怪人凝视着眼前的少年。走上前蹲下身子撕住他的头发，随后狠狠的拽起。英里那漂亮的脸蛋一半就永远的留在冰面上，眼眶周边血肉翻出，只剩下眼珠还在转。
“活一个。”他伸出一根手指，随后站起身，静静的看着二人。
突如其来的疾风吹过，将冰面上的雪层吹开，露出霜蓝色的表面，下面可以看到庞大的水兽影子。
英里第一时间趴下摸索着剑刃，桑德勒见机率先抓起，却怎么也握不紧，只好顶在胸口上面向他。
“贱奴！你想做什么！”英里站起来怒意十足的斥责着。
“我…我我也想活！”桑德勒高声回应。“别…别…怪我。”桑德勒大叫着冲向前将剑刃顶穿英里的胸腹。
四周的恶鬼看到这一幕发出不属于人类的低语，奇特的响动像是笑声。
英里凄厉的痛喊，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他死死抓住桑德勒，不让对方逃脱。看着那狰狞的面容，桑德勒全身软弱，无力挣扎。
英里全身陡然燃起火焰，久违的魂力在这一刻觉醒。他不甘的嘶吼咆哮，眼珠因为紧绷的神经掉出眼眶，垂在脸上。他狠狠咬向桑德勒的脖子，用尽所有力气啃食着，以此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桑德勒哀嚎求饶，血从脖子喷溅，不多时便没有了呼吸，挣扎的双手无力的摊下。
英里陷入疯狂，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对方已经死了，依旧卖力的撕咬着。直到将桑德勒的脖子撕碎扯出筋骨，才抬起头丢开尸体。随后无力的瘫倒在冰面上抽搐。
怪人怪笑着靠近，伸手掐住英里的咽喉高高举起，猛的将他腹部的剑拔出后甩在一旁。鲜血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冰面上，浓郁的血腥味惹得湖里的水兽更加躁动。
幽蓝色的光芒从怪人的身体上溢出，如烟气一般缠绕着。
怪人张开嘴。粘稠的黑色汁液从口中喷出，钻入英里的皮肤内，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触手插入他的身体里。英里眼珠收缩恢复，皮肤和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恢复生机的英里痛苦的扭动着，当视线恢复又看到眼前的怪人，全身瘫软下来不再挣扎。他的瞳仁逐渐被漆黑吞没又恢复正常，在幽黑的夜里闪过一丝明亮，整个人便昏厥过去。
英里全身赤裸的躺在冰面上醒来，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怪人和恶鬼的踪迹。他猛的翻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发现那里完美无缺，光滑的肌肤上肌肉错落。又摸摸自己的脸，依然是完整的触感。身上残破的衣服迎着风浮摆。躺在冰冷的玄冰上，却没有一丝寒意。
他站起身，全身血液开始活络，魂力在体内流转着。
“我还活着。”空旷湖面上没人回答。
看着脚下那滩和冰面融为一体的血迹，以及桑德勒那残破的躯壳，英里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脸上拥挤着有些癫狂的笑……